“你是叫迎荷吧?”宋经怀一直守在床边,看床上的人缓缓睁开双眼,开口问道。
萧迎荷刚恢复了一点意识,听到有人在身边叫自己的名字,顾不上身上的疼痛感,随即又警惕起来,四下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间已有年代的木屋,房梁上四处遍布着沧桑的纹路,与头顶微微摇晃的暗色流苏相得益彰,不远处摆着一张紫檀木台,屋子里淡淡的檀木香萦绕在身边。靠近窗边的地方摆着一张墨玉大案,案上井井有条的放置着笔墨纸砚,窗外则是几株缀满桃花的树枝,不时有几只飞鸟经过的叽喳声,除此之外再无其它杂音。
好一个悠然闲适的地方!
“在找你的剑吗?”宋经怀见她皱着眉头,双手在身边茫无目的摸索着,问道,“你受伤了,先不要舞刀弄剑了,况且,你的剑似乎也保护不了你。”
萧迎荷怒目瞪着他,想要起身,却动弹不得。最终只在床上撑了撑身子,又结结实实地倒下。
“怎么?想把我刺你的那一刀还了吗?”宋经怀转身去给她倒了一杯水,说道,“你现在都这个样子了,还是先好好养伤吧。”
说着,把水杯递到了她的唇边。
“没有毒,我要是想害你,就不会去乱葬岗把你弄回来了。”宋经怀自顾自说道。
萧迎荷放松了警惕,轻启薄唇,眼睛里的凶煞之气逐渐散去。
“你为什么要救我?还有,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在宋经怀的帮助下,萧迎荷把杯子里的水喝掉了一大半,回想起刚才他说的话。
“我说过会救你,”宋经怀把水杯放在床前的小案上,笑道,“你长得这么俊俏秀丽,我没道理不怜香惜玉。你随身带着的香囊上绣着‘迎荷’二字,我替你收起来了。”
萧迎荷这才意识到自己那一身沾满污秽的黑衣已经被换成了一套绛紫色留仙裙。
“放心,我可没有趁人之危。”宋经怀合掌,想了想说,“衣服是我找府上的嬷嬷帮你换的。”
“……”萧迎荷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奇葩男子,不过见他没有恶意,还帮了自己这么多,便完全放松了下来。
“谢谢。”萧迎荷顿了片刻,轻声说道。
“怎么称呼你?”萧迎荷突然想起来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便开口问道。
“宋经怀,听你声音,应该比我小吧?叫我一声哥哥也行。”宋经怀毫不见外地说,“你不过十三岁左右吧?这么小就当起刺客来了?”
这个帅气哥哥怎么这么话痨?萧迎荷微微一皱眉头,把脸朝着床里面转去。
为什么要做刺客?萧迎荷苦笑,她本是岭南一家茶商家里的大小姐,她爹萧新知虽常年漂泊在外做生意,却和他娘亲恩甄氏爱有加,从未纳过小妾,只有她和他哥哥萧明熙一双儿女,一家人其乐融融,幸福美满。
直到有一天,一个从京城去的年轻商人,打破了这一家子人的岁月静好。
那个年轻商人看上了萧新知的茶园,要出高价收购,但这茶园是萧新知祖上传下来的,任凭他出多少钱也不卖。谁知这年轻商人身后背景强大,竟勾搭上了当地的衙门,硬生生给萧新知扣上了一顶走私茶叶、偷税漏税的帽子,把人杀了不说,家里的宅院钱财也都收为官有,那茶园还是落到了那年轻商人手里。
甄氏在岭南无亲属可投奔,只好带着一双儿女四处流亡,幸好,在流亡的路上遇上了省亲归宫的当朝宠妃高珂,高珂见母女几人实在是艰难,便起了恻隐之心,带她们一起上了路,甄氏因整日抑郁苦闷,未到灵高城便一命呜呼,从此萧迎荷只剩下哥哥一个亲人。
高珂对兄妹二人都还算不错,把萧迎荷留在了自己宫里当贴身侍女,从不苛待她。她哥哥萧明熙被安排到了禁军里,也算是个好去处。
可谁知命运多舛,昨夜里叛军魏项明入了城,围了皇帝所在的仓阳殿,萧明熙带着几队禁军护送梁后主先出宫,还未来得及回来接送高珂和妹妹,魏项明已经把高珂的寝宫包围了,魏项明本就是个色鬼,早就听闻高珂姿色动人,当即便要把高珂占为己有,高珂誓死不从,便在自己的寝宫里悬梁自尽了。
萧迎荷自知已无退路,倒不如放手一搏,想着凭借哥哥教她的几个招式刺杀魏项明,替主子报仇雪恨。
结果出师未捷身先死,她换好了一身行刺服,刚刚爬上魏项明休息的寝宫围墙,便一个跟头狠狠摔了下来,随即就被巡逻的锦衣卫发现了,她一路逃亡,才有了鹤江道上那一幕。
回忆一点点涌入脑海,萧迎荷想着自己的悲惨遭遇,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
“行了行了,你不想说我不问就是了,别哭了。”宋经怀见她埋头哽咽着,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说,“想当刺客,起码也要练好功夫吧,不然这样,你拜我为师,我教你如何当一个优秀的刺客。”
萧迎荷奋力摸了摸眼角的泪花,一脸诧异地看着宋经怀,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怎么?怀疑我的功夫吗?”宋经怀笑道。
萧迎荷连忙摇摇头,感动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完全没有了刚才那高冷不可侵犯的样子。
这好人怎么都让她给遇上了?
萧迎荷认真地点了点头,眼里还泛着些许泪花。
南弈院除了他和林洛澄,常年也没有什么人来,收留一个小姑娘也不是什么问题,宋经怀想着,说道,“以后你就和我住在这院子里,只是没有我的允许不要出这院子。”
萧迎荷立刻就改了口,脸上满是小女孩的天真可爱,“经怀哥哥,我们这是在哪啊?”
“丞相府。”宋经怀缓缓说道。
话音刚落,萧迎荷的脸就变了色。她虽在后宫,却也隐隐约约有所耳闻,这次魏项明能够顺利拿下大梁的江山,多半是丞相宋绍祺相助。
“你不用紧张,我是这丞相府上最不受宠的少爷,常年被禁足在这南弈院里,没爹疼没娘爱,无人问津,放心吧,你不用担心被发现。”宋经怀见她面色凝重,胡编乱造了一通。
“嗯。”萧迎荷轻轻点了点头,再次被宋经怀的笑容温暖到,刚才听到这里是丞相府时的厌恶感瞬时消散,心底也升起一股对宋经怀的同情。
原来也是个可怜人!
“经怀——”林洛澄已经站在门口处,朝着宋经怀喊道。
“你来的正好,我有个事要你帮忙。”宋经怀转身说道,“你去杂物房帮我找张床,我已经决定收她为徒了,自然要解决她的住处。”
“这……似乎有些不合适。”林洛澄看了看坐在床上的人,面露难堪,“你这样收留一个来路不明的人,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怎么整天畏手畏脚的?”宋经怀说,“叫你去办事你就去,被人发现了我承担责任就是了。”
林洛澄耸耸肩,转身朝着窗边的墨玉大案走去,“小姑娘,在这里可不能随便拿着剑架到别人脖子上了。”他在案前的罗滕椅子上坐下,朝着萧迎荷说。
萧迎荷闻言,怒目瞪着他,又像是在鹤江道上与他对视时的样子。
“你不用理他,他就是个无赖混子。”宋经怀见气氛紧张,在一旁劝慰道。
“无赖混子把督陶官的酒坛子都扛回来,三少爷要不要去看一眼?”林洛澄用眼神暗示宋经怀出去,脸上却是慵懒的笑意。
宋经怀领会,便对萧迎荷说,“迎荷,你先休息,我去把酒坛子收起来。”
萧迎荷嗯了一声,便又躺下了。
“你知道她什么来路?”两人行至西厢房处,林洛澄开口问道。
宋经怀没有回答他,只是朝着房檐前摆的一列酒坛子走去,林洛澄还真是靠得住,果然自己一个人把这些坛子弄回来了。
“她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来路,我看她不像什么坏人。”宋经怀蹲在酒坛子前看了好一阵,才缓缓转头对林洛澄说道。
“好坏可没有写在脸上,还是小心为妙。”林洛澄善意提醒道。
“知道了。”
宋经怀应声,他一直觉得丞相府里的人才是最道貌岸然的一类,那个萧迎荷虽然来路不明,可从她的眼神可以看出来,并没有恶意,有的只是弱者对抗强者的决心。
这似乎要比丞相府里勾心斗角的那些人要单纯的多了。
“记得去找张床。”宋经怀再次强调。
“行吧,我这就去。”林洛澄转身离去,经过宋经怀的房间时,还朝着里面看了一眼。
此时正是刚用过午饭的休息时间,丞相府里下人们都在自己的房里歇着,院子里很少有人出没,林洛澄直奔杂物房,并未注意到身后还有个人跟着。
“哎——你知不知道,林洛澄搬了一张床去了三少爷那里。我看他俩平日里也举止亲昵,你说咱们三少爷不会是龙阳之好吧?”
晚膳后,妙婷把岑涟神秘兮兮地拉到一个角落里,轻声说道。
岑涟是大夫人身边的丫鬟,平日里和妙婷最为要好,两人闲来没事便聚到一起讨论府上各位公子小姐的八卦。
“嘘——”岑涟赶紧四下打量了一圈,把手指竖在唇前,比了一个禁声的动作,“这种事你可不要胡说八道,三少爷可惹不得。”
她们下人眼里,丞相府里最不敢惹的两个人,一个是薛姮娥,另一个便是宋经怀了。
“千真万确,我亲眼瞧见林洛澄搬了一张木榻,鬼鬼祟祟进了南弈院。”妙婷说。
“那他俩……”岑涟没有说完,心照不宣地看向妙婷。
“肯定有一腿,我看那林洛澄本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今儿个早上我去南弈院,正看到三少爷他俩搂抱到一起,见我去了,才忙分开……”妙婷添油加醋地讲着自己的见闻,岑涟在一旁瞪着眼睛听得聚精会神。
两人完全没有注意到大夫人已经在身后站了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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