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闵的邻居王二，因为阑尾炎而回家了一段时间。就在今天下午，他终于回校了。王二是顾闵的同桌，他飞快地跑进教室，屁股还没有着凳子：“顾闵！你爸死了！”
顾闵以为王二开玩笑的，因为王二经常做这种恶搞的事情，例如骗顾闵有人追他，或者一本正经地说自己挂科了等等等等。所以顾闵这样的反应也是正常的。王二眼睛瞪大了，对顾闵的反应很是气愤：“顾闵，我他妈说你爸爸死了！”
全班都听到了，老师也停下了讲课，一脸惊讶地看着后排的这两个人。
班级里先是一片寂静，然后就有好事的女生开始讽刺地说到：“顾闵，你还真是睡神啊！你爸都死了你都不管！你还有良心么你！”
顾闵感到有点恼火，他倏地站起身，然后一脸烦躁地看着王二：“你开玩笑不要弄得人尽皆知好吗？我爸爸身体什么情况我自己知道！他怎么可能死了！你诅咒谁呢你！”
说着，顾闵还是觉得不解气，冲过去抓住王二的脖子，对他狠狠地来了一拳。
王二似乎更加生气，像是爆发了一样，迅速抓住他的手，然后把他用力推到了墙角，对着他来了很用力的一拳，直接把他的嘴打出了血：“顾闵，你最好赶紧回去，你爸爸现在在医院！你妈妈怕影响你学习就没有告诉你！”
顾闵没有还手，只是愣在原地，许久没有说话，刚才叽叽喳喳偷偷笑的女生也不敢出声了。
王二也只是看着顾闵，脸上的愤怒没有消散，但他还是很懂事地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知道，顾闵有时候表面上痞里痞气的，好像什么都不怕的样子，但是王二从小和他处到大，他明白，顾闵其实很多时候是相当脆弱的。
顾闵终于从恍惚中惊醒，虽然自己不喜欢父亲，不喜欢姐姐，甚至不喜欢整个家庭，但是当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的心还是咯噔了一下。他推开王二，往教室门外跑去。
“好了好了，大家不要再看了，赶紧听课！”老师也突然反应过来一样，大声朝台下喊道。但是眼神还是忍不住看向顾闵，心里暗暗想着：这孩子，也不知道一个人行不行。
最后，数学老师还是有点不放心，在喊人到前面做题的间隙，给班主任打了一个电话。
“唉，杨老师。你们班的顾闵，记得把？”数学老师说话总是不说重点。
“知道啊。怎么了？这小子又惹祸了？还是说他在你课上睡觉？如果是睡觉你就别管他，别影响大家就好了。如果是打架斗殴，你就告诉我，别替他求情！”班主任像是很了解似地说了很多。
数学老师有点无奈地说了句：“都不是……他爸爸死了，他刚才跑出去了。不知道现在到哪儿了。我估计保安不会让他出去的。”
“什么？”班主任手上竖着的笔骤然掉落，这个消息的重量，足够让任何一个人心里一颤。
班主任挂了电话后，赶紧拿起包，往学校门外匆匆走去。
刚才飞速跑出去的顾闵，心情十分复杂，他只是迅速地往门外跑着，脑子一片空白。
“站住！”保安将电子门关闭，然后皱着眉说到：“小子，今天怎么不爬墙直接走正门了？胆大了啊！”顾闵好几次爬墙出去，被保安抓到，所以保安已经对他的面孔很熟悉了。
“我爸爸死了，我要去医院找他！”顾闵几乎是吼出来的，他瞪大了眼睛看着保安，眼神里像有一把火在燃烧着。
保安却是一副泰然的样子：“你个不孝子，以前用你自己生病的理由也就算了，现在直接咒你爸爸死了！你说你不好好上学，真有可能气死你爸爸哟！”保安竟然和一开始顾闵的态度一样，以为顾闵在乱说。
顾闵咬着嘴唇，眼睛里开始闪着泪光：“我没有骗你，我爸爸真的死了，我刚才朋友回来告诉我的！你快放我出去！”
保安看了一眼他，还是觉得不相信，不过他害怕事情弄错了不好，就赶紧打电话给班主任。
班主任快速地走着，包里的电话响了，她顾不着接，而是加快了脚步。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电话里传来无人接通的提示，保安无奈地和顾闵摇摇头：“不好意思，你班主任的电话没人接。我真的不好放你出去。”
顾闵一跺脚，他知道这样磨下去不是办法，就赶紧转身，他想爬墙离开！即使可能被抓，不过只能这样了！
谁知道，一转身，就撞到了迎面而来的班主任的身上。
“班主任……我……”顾闵觉得自己倒霉透了，但是失落的心情让他骂不出脏话，他只想态度真诚地告诉班主任实情，求得一个帮忙：“我爸爸死了，我现在要回家。麻烦你告诉保安，让他放我出去！好吗？不相信你可以打电话给王二，他可以作证！”
的确如班主任担心的那样，门卫这儿的确不肯他出去。她点了点头，拍了拍顾闵的肩膀，然后走到保安那儿，和保安说了几句。保安点点头，就把电子门开了。
班主任搭着顾闵的肩膀，希望能通过自己传递一些温暖给他。
一路上，顾闵都没有讲话，只是用右手不断地扣着车坐垫的皮，脸色相当的凝重。
班主任看了，也不知道该安慰些什么，因为死亡根本就不是可以通过说句话就可以宽慰的了的。
她只是伸手，轻轻地抚摸着顾闵的背。这一刻，她感觉到了顾闵的脆弱，这种脆弱，是他平时在学校的时候从未表现出来的。他此时就像是一个需要保护的，很小的小孩。班主任往窗外看去，蔓延的绿色，盎然生机。她有时候会觉得，后悔在这样一个学校当了班主任，每天都要因为很多事情而动气，但是，每当很多孩子在她面前展现自己的柔弱的时候，她就会觉得一切值得。因为无论是哪个学生，在她眼里，都是一个可以塑造成天使的孩子。
到了医院，顾闵什么都没问，就盲目地往病房区冲去。班主任想喊住他，发现喊不住，就赶紧跑去前台问到：“你好，请问顾青云的病房在哪儿？”
“顾青云？你说那个死去不久的病人吗？”前台的声音不冷不热。
“对！”班主任想快点知道答案。
“哦，他已经送去火葬了。今天上午的时候，他的妻子和女儿去的。”前台上下打量了一下班主任，好奇着她的身份：“你是……？”
班主任看着前台的目光，觉得浑身不自在，扔下一句“我是他儿子的班主任！”就赶紧往病房区跑去。
顾闵正在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看着玻璃镜子，班主任大声喊他，但他却不听，只是一个个地在看着。班主任没办法，只得跑过去。顾闵没有理睬她，还是不停地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看着。
“顾闵，你的爸爸……送过去火葬了已经。”班主任几乎是小心翼翼地说出这句话的。她此刻已经完全没有了班主任面对学生的架子，而是一个大人面对一个脆弱的小孩子的心情。
“那我们去火葬场！”顾闵的声音让班主任觉得恐惧。她觉得顾闵现在心里不仅藏着哀伤，更多的，也有一股子愤怒。
她想，他应该很生气他们连这件事情都瞒着他吧。
班主任没再多想，只是跟着顾闵后面，顾闵一直都没有讲话，脸就像是一块寒冰一样，毫无温度。班主任也不想多劝慰，此时说话就真的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一个旁观者，根本无法领会这种悲痛和愤怒。
他们打车去了市里唯一一家火葬场，顾闵下车之后，就直奔目的地。他一句话也没有和班主任说，但他知道，班主任在他身旁，他心里也感觉到不那么孤单和害怕了。
顾闵四处张望，看到有一群人聚在一起，就奔过去，扒开人群，冲到最前面，不是自己的父亲。他讪讪地离开，步伐缓慢，有点沉重。
今天火葬场的人有点多，他看了好多，都没有见到那张熟悉的面孔……心里阵阵凉意。
难道，难道他们已经送葬完了？为什么连最后一面都不让我见到？为什么！
顾闵在心里呐喊着，脸上却是完全不符合的平静。这种平静，让人担忧。
班主任看着一脸哀痛的顾闵，心中不由得一阵心疼，便伸出手轻轻的放在了顾闵的肩膀上，安慰着顾闵，可是顾闵只是微微的转头看了看班主任并没有说话。
“顾闵，顾闵，你快过来，顾闵……”突然传来一阵呼唤声，顾闵和班主任急忙转头看去，这才发现是顾珍，顾闵心里面一阵激动，撒腿就跑了过去。
“爸爸呢？爸爸呢？”顾闵死死的抓住顾珍的胳膊大声的问着几乎是用吼出来的，顾珍看了一眼顾闵，又看了看顾闵身后紧紧的跟着的班主任，这才赶紧拉着顾闵向着后面跑去。
突然，顾闵的心里面一阵的纠结的痛苦传来，自己应该不喜欢顾青云和顾珍，可是如今自己这是怎么了？看着面前聚集自己越发的很近的躺在火柴堆上的顾青云，心里面却是舍不得的痛苦，那股痛苦飞速的弥漫而来，让顾闵整个人都被悲伤的阴霾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