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5.

是的，我带姑姑来公安局，给她改名。

据说奶奶怀孕时就找好名字，只不过爷爷觉得“天宝”二字福气太大，女娃受不住，又亲自找了接儿二字，说有利家运。

什么受不住！都是狗屁！接儿，来福，名字对比高下立见。

贴心懂事的宝贝女儿你们不宠，我来宠！

“姜珂，新名字，你喜欢吗？”

姑姑愣了神，手不住摩挲着，眼底早已泛起泪花。

激动下，竟伸出手来抱我，可没等我反应，又怯生生收了回去，拼命点头：“喜欢！我喜欢！”

大概，爷爷从来只拉长脸对她，突如其来的笑脸倒让她无所适从。

也正因如此，她才把期望寄托到姑父身上，没成想，生活鸡飞狗跳。

苦命的姑姑，一辈子都渴望被爱，却给了爸爸戳痛处的机会。

我紧紧搂住她，耐心解释名字的含义。

“爸爸，我真的能成美玉吗？”

她眼底泛起光芒，但几秒后又黯淡了：“爸，你常说哥哥是天上来的神仙，我顶多算株野草，是不是改名后我就得放弃中考？”

她泪眼汪汪，看得我的心都要揪成一团了。

在她心里，爸爸的好是有条件的，有舍有得，好似利益交换。

我气得大吼：“放弃个屁！你哥连废物都算不上，你才是美玉！甭听王秋草胡扯，她那是嫉妒你嫉妒到发癫，只管学你的！”

趁姑姑还没被彻底洗脑，可得把她揪回来。

她怔怔站着，我才反应过来，一时气愤忘记控制自己了。

手忙脚乱要安抚时，她却得到肯定般笑得灿烂。

一路上，话都密了：“爸，谢谢你！同学们老笑话我，说这名就为盼家里多个弟弟，但今天我才知道，根本不是这样。”

说完，还小声嘀咕：“今天的爸爸真好。真希望以后都能见到这样的爸爸。

我摸了摸她的头，傻孩子，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刚乐呵完，不速之客就出现了。

6.

爸爸领着几个老头，死死堵在大门前。

他眼神怨毒，全程盯着姑姑那双搂在我肩头的手不放。

为首那高颧骨的，一脸凶神恶煞，上来便劈头盖脸怒骂：“搞什么鬼哦！来福花不得你的钱啦？哪怕拿出棺材本，也由不得你计较！”

老头们纷纷附和：“养儿防老，不养何防？再说，你家来福这书生气，盖都盖不住。”

“多大点事儿，索性丫头不读算了，生来就该还债，早晚都是还。”

这都什么妖魔鬼怪啊？

我看向姑姑，在她的嘴型中才得知，那凶巴巴的正是村长。

再转头，我爸那逆子，字字句句都说到他心坎里去，笑得老开心了。

他果然聪明，知道老头们铁定帮他说话。

只可惜，聪明劲没用对地方呐。

我一把抡起身旁的扫帚，砸向拦路狗：“老子看你才像欠债的！”

而后捂着鼻子嫌弃道：“嘴吃屎了这么臭！”

老头当即脸红脖子粗，撸起袖子要干架。

可村长却朝他摇头示意。

趁我放松警惕，他悄**收拾家伙，做出表率，给我来了当头一棒。

农作人手劲大，更何况卯足了劲，打得我整个人头晕目眩，重重倒地。

不要逼脸的老东西，居然耍阴招。

又一棒即将落下，姑姑突然冒了出来。

她死命挡在我身前，急得狂掉泪：“爸，没事吧？”

老头们嗤笑着，蜉蝣撼大树，不自量力。

“滚开！不许打我爸！”

她越吼叫，他们便笑得越欢，踹得更狠，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去了。

即便晕过去，她仍牢牢拽着村长的裤腿不放。

地上的血迹一下子刺痛我的神经。

敢动我女儿？管你老几，我一拳打飞你！

我一骨碌爬起，斗胆抢过棍棒，直捣树上的鸟窝。

顷刻间，鸟屎全掉下，落到了村长嘴里。

叫你叭叭，这下真吃屎了吧。

其他老头正要幸灾乐祸，转头闻到身上的味儿后，个个都不淡定了，立马撒腿各回各家。

只有村长这个老顽固，临走还不忘咒骂：“瞎了眼才培养入不了族谱的臭丫头！毁害子孙后代，姜家活该出不了头！”

我就地取材，猛灌口井水，啐他一身：“晦气莫来沾边。”

我姑怎么就不算姜家后代？你就等着瞧吧。

7.

我把姑姑抱进屋，触目惊心的伤口竟不知如何下手。

擦完时眼都肿了，而她，醒来的第一句话却是先问候我：“爸，他们打你了？”

我摇头，她却更肯定了心中想法，嚷嚷要起身跟他们拼命。

义无反顾的身影，与上一世如出一辙。

我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淌。

爸爸时常拿姑姑骨折做糗事宣扬，说她蠢笨如猪，摘个果子都能把腿摔折。

每次爷爷非但不阻拦，还当笑话跟亲友调侃，见她落泪却骂她矫情。

现在想来，说不定，爸爸就是始作俑者。

而爷爷缺心眼，包庇他，纵容他也不是不可能。

也许正因为淋过雨，姑姑才会拼尽全力为我撑伞，收留我，一遍又一遍肯定我：“依依，相信自己，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

她吃尽了生活的苦头，只恨命运弄人，被迫放弃高中读中专，被迫结束中专生涯，以彩礼换哥哥的学费。

她不愿我走上老路，咬牙也要把我从深渊拉起。

可自己，却没能迎来好日子。

我攥紧拳头，感觉怒火就快要冲出胸膛了。

“窝囊东西，还不滚出来！”

大喝后，爸爸才颤着身子从角落出来。

前一秒，我还充满慈爱看向姑姑，看到他后瞬间变脸。

呵？现在心虚了？

叫人打爹你是心高气傲，惹急了我你是生死难料。

“怎么？不跟你的新爹走啊？”

我拿起棍棒狠狠抽他，解气后直接连人带包丢出去。

他委屈极了：“爸，凭什么骂我赶我？我喊村长来还不是你给逼的？明明你最疼我，却偏偏站在死丫头那边！”

现如今还看不清形势，看来没反省够。

我面无表情，走到门前。

他却双眼放光，抬脚就要进门。

下一刻，脸上的笑便凝固了。

不仅双手被我无情掰开，还当面拿抹布擦了擦他碰过的地方，干净利落关门。

爸爸彻底崩溃了，杵在门口痛哭流涕。

但我心中毫无波澜，比起他对我的挖苦，妈妈的坐视不理，我已经够仁慈了。

有什么好哭的？这都是你自作孽，不可活！

我不再理会，转身领着姑姑喝起茶来。

她眉头紧蹙，不时偷瞄我几眼。

终于，许久后忍不住出声：“爸，其实哥也没错，他只是太爱面子，怕在同学面前丢脸，就原谅他这回吧。”

她顿了顿，似乎下定决心般：“大不了，把我生活费给他，只要能给我读书就成。”

姑姑，你要不要看看自己在说些什么？

人善被人欺呐。

可转念一想，要不是她心存善心，把爱意都给了我，或许我还在四处流浪。

她只是一个小孩子，生性善良又有什么错呢？

见我沉默，她提高了声调：“爸，求你原谅他吧！他再不好，终归是我哥。”

8.

我的傻姑姑，你把他当亲人，可他没心没肺，一次次寒了你的心。

爸爸占尽资源考上大学，却以高学历贬低姑姑，专戳人痛处。

拿她骨折调侃，把冒失当幽默，骂她穷鬼命，丝毫不掩饰满满的恶意。

我提醒他，没有姑姑的牺牲就没有今天，他却恼羞成怒，把我摁到地上打，说我胳膊肘往外拐，养不熟的白眼狼，跟她一样贱。

姑姑从没感受过家人的爱，所以哪怕明知是厌恶，她也拼命抓住，甘之如饴。

我怕再看她祈求的眼神，会忍不住心软。

只好别过头，黑着脸到门口，沉声道：“就知道哭！家里的财气都被你哭没了！”

爸爸，你可真没用。

自从你骂我把家里哭穷后，我没再掉过半滴泪。

就算将我赶出门，抛弃我，我也比你坚强多了。

爸爸吸了吸鼻子，却耐不住鼻涕泡直流。

可对上我恶狠狠的眼神后，形象什么也都不重要了，拿手一搓瞬间止住。

嗯，还算懂点事。

我面上不显，依旧冷脸对他，这点小事就想我夸你？

“还想回家就听好了！一，给**磕几个头道谢，要没有她求情，你饿死街头我都不管。二，下次考试谁考不上谁退学挣钱养家。三，洗脸吃饭，等下跟我去见人。”

爸爸如同失神的木偶，木讷地连连点头。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出我所料，吃完饭他立马现出原形。

厨房里，爸爸翘着二郎腿，像个黑老大般正使唤姑姑洗碗。

时不时还挑刺，踢她几脚泄愤。

他一脸嚣张：“现在爸不在，没人护着你！叫你多事，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我悄无声息走到他身后，一脚把他踹老远。

在他错愕的目光中，又飞快赏他两耳光。

皮痒了就让我来给你松松！

他整个人都傻了，还没来得及回神，就被我揪起耳朵拽出门。

姑姑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我只好又返回捎上她。

毕竟，这场戏，人齐了才唱得起来。

9.

姑姑望着“神机妙算”的大字，有些好奇：“爸，这是干啥呀？”

“蠢货，当然是算你的穷鬼命啦！”

爸爸迷之自信，笃定自己高贵无比，骄傲得仿佛孔雀开屏。

直到算命先生摇头，话说一半便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他瞬间破大防：“胡说八道！都是假的！你才穷鬼命！你全家都穷鬼命！”

他激动得不受控，我只好拿出早已备好的秘密武器——胶带，为他手动闭麦。

不得不说，这个爹当得我心累。

世界终于安静了。

算命先生默契地和我交换了个眼神，接着指向姑姑：“此女，是大富大贵的命格！可要好生养着，将来前途无限呐！切记不可让她受苦受累！”

我假装严肃，郑重点头应下。

回头时，恰好瞅见姑姑惊讶又欢喜的眼神。

这次，你不会再是没人爱的小孩，也不会成为断翼的鸟儿，让我为你撑伞，重新翱翔。

我心情大好，出了门还特意绕远路，买了几根爸爸最爱吃的仔仔棒。

他自然地伸出手，却被我一把打掉，当着他的面全塞给姑姑。

“爸，那我呢？我吃什么？”

他瘪着嘴，又气又想哭。

“没听刚才算命先生的话吗？**天生富贵，就该吃好的！至于你，看过也算尝过了。”

爸爸，你从小顺风顺水，没过过一天苦日子，后来又享受了大富大贵，是时候跟姑姑换一下了。

他憋红了脸，眼珠子不停在姑姑身上打转。

我只好拆开一根，塞到嘴里，边吃边苦口婆心教导：“儿啊，爸也是为你好。刚才算命先生怕伤你自尊，临走才偷摸跟我讲出实情，你这苦命只有多磨练才能解。”

“从前是爸太惯着你了，这样下去，只会害你变成穷鬼呐！所以今天后，爸决定痛改前非，多帮你发善心。你总不想以后当个乞丐，上街要饭吧？”

他到底还是孩子，被我吓唬得一愣一愣的。

许久后，才半信半疑开口：“真的？”

我真诚地点了点头。

他顿时慌了：“爸，那我该咋办？我不想以后真成穷鬼饿死。”

我拍了拍他的肩，满意地笑了：“放心！好歹我是你爹，一定好好帮你！”

10.

在我日夜洗脑，噢，不对，敦敦教导下，爸爸的家务活越做越熟练。

要不说，还得打小教起。

上辈子，我可没见过爸爸做家务。

他们享受着男性权益，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一家之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还时常教训我：“好心当做驴肝肺！你现在不学，以后看哪个男人敢要你！”

“女人相夫教子天经地义！老子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奇葩？”

这时妈妈只会沉默，以示赞同。

过后再偷偷把我叫到跟前，自认为为我好，苦口婆心：“依依，你总归要嫁人生子。不收好脾气，学会服软，到了婆家可要遭人闲话，丢爸妈脸的！”

辩驳过数次后，我也认清了：她和爸爸根本就是一丘之貉，才不会像姑姑那样。

毕竟，在她眼里，姑姑的想法和做法是难以理解，甚至固执到无可救药。

姑姑要我上进，身为女孩子自立自强，为自己争取一片天地。

而妈妈，只会教我遇事服软示弱，依附他人生活，还劝我考不上大学就认命，学历太高以后难嫁人。

每次，我都把话当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

几天后，爸爸终于按耐不住了，他擦着桌，稚嫩的脸上饱经沧桑：“爸，这苦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啊？”

“儿啊，爸不是常教你，做人不能轻易放弃吗？短短几天，你就受不住，看来穷鬼命是注定好了。”

我假意叹了口气，担忧地看向他。

“都怪爸之前太溺爱你，现在的苦也只是弥补过去，但算命先生说了，只要你诚心，上天会给你回报的。相反，要是干坏事，特别是欺负**妹，就会越穷越衰。”

爸爸听后，无奈咬了咬牙，而后眼神坚定：“爸，我不累了！心诚则灵，我一定好好干！”

这才对嘛，我的好大儿。

等他干完活，我才想起，成绩胜负还没分呢。

我朝好大儿招手，示意他交出成绩单。

看他眼神闪躲，心里也猜到个大概。

旁敲侧击试探了一下，他便全盘托出，还自愿退学，挣钱给姑姑读书。

又想打什么鬼主意？我仔细盯了他半天，都想不出个所以然。

最后，终于发现了端倪。

11.

家事是解决了，但架不住街坊邻居八卦又嘴碎。

也不知他们从哪儿得知，我带姑姑和爸爸算命的消息。

听到姑姑的富贵命格和爸爸的穷鬼命格后，都对此嗤之以鼻。

甚至还给他出起主意来：“来福，甭听算命先生的，你爸这是中邪了。只要你骗他退学挣钱，一试便知。”

长脑子当来摆设是吧？还真听了。

我气得不打一处来，抡起家里的铁锤直接站上村头，扬声大喊：“谁他妈造谣老子中邪的？”

难怪我满意笑他自愿退学时，他会露出那种奇怪的表情。

好啊，原来都是你们在挑唆！

我四处扫视，最终，目光锁定在鬼鬼祟祟，探头张望的王秋草身上。

嘿嘿嘿，你爷爷我来了。

我大步向前，笑得张狂，她退无可退，浑身颤栗。

“救命啊救命啊，姜老头疯了，要杀人啦！”

我冷笑：“王秋草，平日里也不见你这么胆小啊？怎么？胆子全用在造谣上了？”

她眼里满是恐惧，竟一脚踩空，瘫坐在地。

“就欺负俺老头子孤家寡人，逮着我家不放是不？”

好不容易教好的孩子，偏偏你还来捣乱！不是说我疯吗？那我就坐实给你看！

她吓得双手抱头，眼睛都不敢睁开了。

不过，我锤的，是她门口的虫子。

锤子上撒了致痒的药粉，无毒但足以让人饱受折磨。

只要达到吓唬的目的就够了，至于她，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不过是受时代和思想限制罢了。

何况，不用我出马，她自会把这事传得满村皆知，有我的威名震慑他们，从此，便不会再有任何奚落我家的事情发生了。

回家后，爸爸果然闹了起来。

原先他就半信半疑，干活满肚子怨气，现在有了王秋草这根搅屎棍，臭脾气不爆发才怪。

“爸，你干嘛骗我？哄我算命，忽悠**活，就为了那死丫头在家当大爷，白吃白喝！”

“要不是王婶告诉我，我还蒙在鼓里！我到底是你亲儿子吗！明明三代单传的是我，你却整天偏心她！”

我眉心一跳，却仍镇定思考。

就这点苦活算得了什么，姑姑可是从小被当丫鬟培养，深受道德绑架的毒害，一辈子困在所谓亲情的牢笼，热脸贴冷**，你们又可曾在意过？

很快，我便想出新办法，来圆这个谎。

12.

他不信有回报，更对所谓的惩罚不屑一顾。

说白了，就是不撞南墙死不回头。

那好，我便让他瞧瞧。

一连几天，我没再搭理他，只惦记着接姑姑上下学。

他倒有骨气，饭也不在家吃了，回来脸却一天比一天黑。

姑姑可怜他，好心前去问候。

他非但不领情，还重重推开，狠狠瞪她：“死丫头，用不着你假好心！”

姑姑踉跄几步，倒地哭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我再不想搭理他，也沉不住气了，直接伸手给了他两个大逼兜：“爸早跟你说了，动**妹可要吃苦头的！”

“我也听说你在学校的惨状了，算命先生的话你偏不听，能怪谁？”

他不信也得信，毕竟这些天我都没插手他的生活，简直把他当透明人了。

书包里头出现蟑螂，考试试卷莫名被撕碎，自行车出故障，以及同学们的嘲笑，总不能算**的吧？

我把王秋草的惨状也讲给他听，无辜摊手：“你看，王婶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信她还是信我和算命先生，随你自己。”

也许是戳中他的心事，又或者，王秋草的经历太过吓人。

在我转身要走时，他到底悔改了，死死抱住我的大腿：“爸，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失手推小妹！我不想变成王婶那样，该怎么弥补啊？”

我故意晾着他，不回话让他干着急。

许久后，才慢慢掰开他的手，欣慰道：“知错能改就好，只要你肯乖乖听话，爸就算豁出这条命，也不会让你没饭吃！”

为了供姑姑读书，我给他办了退学。

只是我没想到，他这种不学无术的学生，在看到手续时，眼中竟会染上失落。

临近暑假，他已经变了很多。

一开始还偶尔埋怨：“爸，我做这些真有用吗？可这天生是女人家该干的事啊。”

13.

我一下子急了，整个人从椅子上弹起，怒吼：“谁说的！都是人，就你娇贵？”

果然，恶习都是有根源的。

小小年纪，就有这种思想，再怎么都得长歪。

爸爸一听这话，脸顿时吓得惨白，正想解释，就被我打断：“来福啊，你想想，大家都不肯干，你肯干，将来找媳妇不就多了优势嘛。”

“爸可跟你说，勤劳能干，顾家贤惠才是男人最好的嫁妆。”

他似懂非懂，最终在我诚挚的眼神中，卖力点头。

我满意地笑了。

印象中，爸爸十指不沾阳春水，而妈妈，永远埋头在厨房忙碌。

每天下班，他只会抱怨腰酸背痛，使唤妈妈给他**放松。

又或者，下班直接躺沙发上玩手机，却还要大声嚷嚷，催促妈妈快点把饭做好，跟个饿死鬼似的。

他向来以自我为中心，从不把一切放在眼里。

也就仗着我心软，挣脱不了“孝顺”这顶道德高帽的束缚，巴不得替妈妈把活全干完，替她受苦。

我想，姑姑也经历过吧。

不过现如今，一切都变了，姑姑也不用再因此耽误学习。

中考来临，她稳定发挥，考上了市一中。

我意料之中，但仍不吝啬对她的赞美：“阿珂真棒！只要高中三年再努努力，考个好大学不成问题！”

村里人听到我办升学宴的消息，全都赶来凑热闹。

婆娘们七嘴八舌：“真是奇了！真给算命先生说中，考上了！”

“这有什么的？我家虎子也上这学校。”

被人挤到旁边的王秋草，好不容易才站稳脚，赶紧拉着姑姑：“接儿，以后出息了可不能忘了王婶啊！我小时候还抱过你嘞。”

之前还信誓旦旦劝姑姑早辍学赚钱，现在上赶着来认功了？

14.

我撇了撇嘴，阴阳怪气：“王秋草，接你妈呢！俺女儿叫姜珂。”

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笑称不碍事，还自然而然握起我的手，连连恭喜不停。

村长是最后一个到的。

他提着一本族谱，满脸兴奋，恭敬地递上笔，眼神期待地望向姑姑。

“村长，不是说女孩不能入族谱吗？怎么给我家姜珂破例啦？这可不行，万一招闲话多不好。”

大家都看向他，等他做出解释。

拉扯许久后，他没办法，只好妥协，公平起见，给每家的女孩都入了族谱。

婆娘们个个乐开了花，面上却仍鄙夷，自作聪明数落起我来：“这要换作你家来福，指不定上大新闻嘞。”

“要我说，姜叔就是没眼力见，现在肠子该悔青了吧。”

她们盯着我哈哈大笑，仿佛看我露出丑态，便能证实自己重男轻女的落后思想是对的。

我拉长了脸，转身正要拿扫帚赶人，便瞥见爸爸小小的身影冲进人群。

他一脸正气，直指前头陈婶的鼻子骂：“我怎么不知道我有这么大能耐呢？新闻社你家开的啊，说上就上？”

“还有你，王婶，你什么时候成我爸肚子里的蛔虫了？净瞎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妈呢，管那么宽！”

好大儿的一顿输出，打得她们措手不及。

两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碍于面子，最后只能嚷嚷不跟小孩计较，乖乖闭上了嘴。

人群散后，他立马飞奔到我身边，眼神满是骄傲，期待着我的夸奖。

看在他难得懂事的份上，我决定，为他指条明路。

印象中，爷爷有个远房堂叔在广东打工，关系倒算得上密切，安排爸爸过去打工不成问题。

收拾包裹时，我依旧不忘叮嘱：“到那边也要好好干！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这是我对他的期望，也是美好祝愿。

毕竟不久后的将来，就有有一批人赶上时代红利，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15.

爸爸再回来，已经是十年后了。

起初他并不愿留在广东，时常打电话哭诉，闹着要回家。

但姑姑上了高三，前途容不得耽误，更不能在高考前出一点差错。

我耐下心，半真半假哄骗他：“做人哪有不苦的？甭管家里，这可是发大财的好机会，改命的好时机！”

他信了，当然，也成功了。

不过，如今的他，不再是上辈子那副目中无人，狂妄自大的模样了。

姑姑大三放假带男朋友回来，他轻车熟路，跟人家谈笑风生。

过后，还热情关心姑姑，开玩笑说要替她把关。

我看着他俩嬉笑打闹，竟有了家庭和睦的感觉。

真好啊！

姑姑不用再找工作时被人看轻，瞧见别人的高学历时露出羡慕又遗憾的表情。

不用再遇上脾气暴躁，好吃懒做的姑父，因一个葱油饼就感动得流泪。

她成了翱翔天地的鸟儿，实现自己展翅高飞的梦想。

而爸爸，变成了大家口中的十佳好男人。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做得生意打得游戏，顾家又能干。

我也老了，看他们事业有成，家庭美满，终于如愿脱下这层身份，提出一个人到别的城市定居。

他们都说我固执，可又拗不过我，只好答应每周前去看望。

在南方的小城市生活半年后，我最终了无遗憾，闭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