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死在为萧牧野祈福回来的路上。
我遭遇追杀坠崖,心口被树枝刺透。
感受着鲜血慢慢流走,身体逐渐冰冷。
而当天,萧牧野在迎娶白月光为侧妃。
我很想知道,萧牧野要是知道我死了,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王府,大红灯笼高挂,锣鼓喧天,十里红妆娶新妇。
萧牧野从喜轿牵出孟冬宁,她身上那件凤冠霞披的料子,是宫里御赐的。
我当初很喜欢,萧牧野却说我穿红色不好看。
原来是要留给孟冬宁做嫁衣。
宾客中有人问:“王妃呢?”
我带着一点期待,看向萧牧野。
可他只是神色不耐:“闹脾气离家出走,不用理。”
哦,原来他不知道我死了。
我觉得自己的尸体若是还有感知,大约心口是有点疼的。
所以我是因为心中怨气太重,心有不甘,才冤魂不散飘回来,我想。
进了门,孟冬宁本该冲我敬茶。
可主母之位上空空如也。
但即便我还活着,也不会安生喝这杯茶。
还记得十日前,一场云雨后,萧牧野捏着我的手指,漫不经心道:“冬宁回来了,我允诺过娶她为妻。”
我几乎以为自己听岔了:“你说什么?”
想来是太激动,语气有些逼呛。
萧牧野瞬间就沉下脸:“四年前孟家因我失势被贬,冬宁被迫与我分离,但我允诺过娶她。”
四年前,我认识萧牧野也是四年前。
他败仗而归,身受重伤,归程途中遇见我被山贼挟持,自身难保还是伸出援手。
与山贼斡旋后,他的伤势更重了。
回朝之后,皇帝因他败仗,贬斥成安王一**,当中就包含孟家。
但萧牧野已经命悬一线,老王妃无法,只得选人冲喜。
可那时的王府,树倒猢狲散,谁愿意嫁进去?
我愿意。
萧牧野奋不顾身救我一命,我早已倾心。
成婚那日什么也没有,一顶喜轿入了王府大门,床上是人事不知的萧牧野。
致命的并非伤,而是他身上的毒。
我暗中广罗名医,研习医理,殚精竭虑半年才堪堪捡回他一条命。
这四年,我打理王府,借由我爹的关系疏通官员,结交皇亲,重新替他赢得皇帝信任。
他待我也好,王府掌权在我,崴了腿也亲自给我揉。
姬妾更是一个没有。
京都人人皆说,成安王妃沈妙缇与王爷举案齐眉,是京都佳话。
都说萧牧野爱我爱的要死。
我信了,直至我见了孟冬宁。
看着与我有三分相似的脸,我脸上仿佛被狠狠掴了一巴掌。
我以为两情相悦,但原来我只是个替身。
四年前萧牧野为何重伤之下还会救我,也有了解释。
这哪是救我,救的是他的心上人。
我不同意萧牧野娶妾,便与他争执了几句。
我那时在气头上:“王府的家业是我后来挣得,你现在娶侧妃,是什么目的?”
萧牧野的脸色很难看:“冬宁根本不在乎这些俗物,她跟你不一样!”
我?我就在乎这些俗物了?
当初我嫁进来的时候,王府一贫如洗,他难道不知道?
我脾气也上来了,不肯让步,并且出言威胁:“你若是坚持要娶她,那便有她没我。”
只是我没想到,我那时候会一语成谶。
但最后,萧牧野阴恻恻地落下一句:“本王的事何时由你置喙了?”
“别忘了,你的王妃之位也是本王给的,只是阿宁体贴,不欲与你争,否则——”
他从未如此与我讲话,因为孟冬宁,却将话说的非常难听。
我当时甚至感觉不到痛,只是可笑。
不是接受不了萧牧野娶妾,只是不能接受,他原来给我的东西,是要给孟冬宁的。
就连王妃之位得以保全,也是因为孟冬宁的施舍。
如果他早就跟我说,钟情的是孟冬宁,不可能爱上我,我怎会放任自己情根深种!
可偏偏等我为王府付出一切,成就了所有之后,他才带回孟冬宁!
萧牧野,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那句‘我怀了身孕’,便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成婚礼如约举行,并没有少了我耽误。
我看见孟冬宁软软地偎在萧牧野身侧,面上担忧:“这样会不会不好?姐姐会生气的吧。”
萧牧野嗤之以鼻:“过几日她自己会回来,只是闹给本王看而已。”
他依旧是神色冷厉的模样,不过今日穿着喜服,显得越发俊美。。
而孟冬宁腼腆一笑,羞涩地说:“王爷,冬宁终于嫁给您了。”
她眼中有娇羞,也有痴情,唇角那颗小痣便越发像我。
也可能是我像她。
“是本王耽误了,”萧牧野看她时也满是深情。
他们深情对望,在宾客前饮尽了合卺酒。
四周都是恭喜祝贺的声音,只有我浑身冰凉。
萧牧野真的挺狠的。
他让我看清,原来从前我觉得恩爱的种种,都不过是他装出来的。
而他面对孟冬宁时,才是真心实意。
如果我今日在场,也肯定笑不出来。
“王爷,”管家突然大步走来,愁容满面:“菜单本是王妃拟的,可这羊肉在路上耽误了,少了一道菜,而且王妃也失踪三天了....”
听见我的名字,打起一点精神去看萧牧野。
会不会他终于要派人去找我了?
可我还是高看了自己在王府的地位,萧牧野的脸上只有不耐烦:“这些还需本王过问?”
是了,虽然我不同意,但是府里该布置打点的,我都没落下过。
亲手为自己的夫君准备纳妾礼,每准备一份,我的心就如同刀割。
萧牧野,你对我有没有一点点的愧疚?
孟冬宁插了句嘴:“是不是姐姐生气了,没看仔细菜单?这时候的羊肉膻味重,不如换成鹿肉吧?”
“还是你用心,”萧牧野在她手上轻拍,转而冲管家轻喝:“按侧王妃的主意办。”
那批羊肉是我安排从北域运送来的,没有腥味一说。
管家有些着急:“这是王妃特意——”
“她见不得冬宁入府,你当管家的难不成也使性子?”萧牧野打断他:“去做事!”
我知道管家或许是想替我解释,但没想到萧牧野居然不耐烦到了这份上。
我突然怀疑老天是不是看不过眼我的一厢情愿,所以死了让我回来看清楚。
看萧牧野如何对心上人。
看他们的成婚礼如何盛大。
而我的尸身,摔得面无全非,此刻还冷冰冰地躺在断崖之下,无人收殓。
甚至死前的那一刻,我还在想,如萧牧野看到我这幅样子,会不会难过或者有一点后悔。
我怕他伤心。
但原来他根本不在乎。
我正出神地想着,前厅又有一人匆匆跑来,跪在萧牧野脚下,手里捧着个东西:“王爷!”
是我的贴身荷包!
粉色的荷包已经看不太出原本的样子,但是右下角的妙缇二字,是母亲用金线一笔一划绣的。
这个荷包从小就戴在我腰间,从未有一刻离身。
萧牧野也知道,他还曾捏着荷包说:“旧了。”
但我从不肯换。
现在它脏兮兮的,染了许多污泥。
那日逃跑匆忙,想必掉在山道被人捡着了。
萧牧野定然是认出来了,眉头微蹙:“怎么回事?”
“是、是一个农户送来的,说在城外办事,捡起发现有王妃的闺名,特意送来。”
我跳落在地,凑近萧牧野:“萧牧野,我死了!我死了!”
沈家无需出城,我更不可能丢弃荷包。
他只要派人顺着山道找,便能找到三日前一应具死的护院侍女和我。
这样,我是不是就不用跟着他了?
萧牧野接过荷包,看了许久。
他有一点儿出神,是不是终于发现不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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