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锦书的出现,让所有人吃了一惊。
不是说白家这个外孙女柔弱么,可如今这模样,怎么跟平日里看到的不太一样。
“锦书,你身子弱,就让画屏来吧。”
白大夫人看着白锦书一双红肿的眼睛,忍不住又红了双眼。
“大舅母,外祖父生前曾说我是最像他的人,所以这个灵,该我来抚,舅母们放心,锦书没事。”
白锦书漆黑的眼睛盯着棺犉,里面带着丝丝朦胧的雾色,顺喜看着白锦书的眼神,忽然打了个机灵。
他怎么觉得这个白锦书今日奇怪的很呢。
“就让锦书来,他生前最喜欢锦书,这个灵,让她来。”
后面,一道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
白锦书扭头,待看见白老夫人时,眼眶又是一热。
前世她没用昏了过去,不知道今日外祖母跟舅母们又该多难过,今世,她不会了!
“外祖母,对不起。”
白锦书喃喃出声。
白老夫人一张脸苍白,快步走了过来,拉着白锦书的手摇摇头,她只当白锦书是因为没能上战场才对她道歉。
此次白家军出征前她就有不好的预感,终归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顺喜公公,就由锦书来扶灵,这便出发吧。”
老夫人几度昏厥,但她却挺直了背脊,身为白家人,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坚强,若是她倒下了,白家一群妇孺,又该如何。
“好。”
顺喜点头,高声喊了一声,声音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送白老将军,出殡!”
一声出殡,喊的白家女眷又红了眼睛。
“刺啦。”
只听一道刀剑划破布帛的声音响起,白锦书身子一动,直接将正堂挂的一把佩剑抽了出来,而后割破了自己衣服的下摆,扯了一条白色的布条绑在额间。
光看她的动作,绝对跟平日里那个柔软的白大小姐难以重合。
白锦书将白布系在额间,将宝剑佩在腰间,抱着白娟灵花,率先走了出去。
半盏茶后,西京街道。
刚入春,天还冷的很,白锦书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裳走在最前面,后面一顶黑木棺材,棺材后,跟着白家家眷。
风飘过,吹起那一片片的白,以往热闹的西京街道,此时鸦雀无声,众人的眼睛盯着棺材,心中闷闷的。
他们大胤的战神,不灭神话白家老将军,如今竟是躺在棺材中。
唢呐声响彻在街道,白家人挺直了背,便是在这种时候,白家人好似依旧若松柏一样坚强。
漫天的白花洒下,街道两侧的酒楼上也站满了人,都在无声的看着街道上的棺材。
“白家老将军白泰清,自先皇在时就屡战屡胜,却没想到死了连具尸首都没有。”
酒楼中,不知是谁的惋惜声传出,白锦书的脚步不曾停顿,半空中飘落的灵花落在她身上,她垂下眸子,冰冷一闪而过。
忽的,就在队伍行到一半时,人群中不知是谁的一句话,让整个队伍彻底停了下来。
“白家军有何脸面出殡,白老将军固执已见,丢了一座城池不说,还害的太子殿下重伤,太子乃国之根本,这等臣子,有何出殡的脸面!”
那声音实在太过于突兀,就连顺喜也惊了一下,险些给跪了。
这是哪个不要命的,居然敢出言不逊。
白家除了一个老将军,还有白家军!
“对对,白家没脸面出殡!那些惨死的无辜百姓,他们难道不更冤么。”
不知是谁起了头,人群直接炸了,队伍被迫停住,一瞬间就乱了起来。
人潮拥挤间,只见那道棺材发出“碰”的一道巨响,砸在地上,直接将棺材砸开了。
静。
死一样的静。
白大夫人跟白二夫人险些气死过去,她们很庆幸母亲没跟过来,不然只怕也倒在地上昏厥了。
白家还没倒呢,这些人就敢如此侮辱父亲。
一意孤行的是太子和他的亲信,不是父亲!
父亲便是不同意,还能违背皇令!
父亲不仅惨死,还落得一身骂名。
她白家满门忠骨,却落得如此下场!
“呵。”
队伍乱作一团,一道不高不低的嘲讽声十分明显。
白锦书转身,素白的小手扶着棺犉,看着里面装着的一身衣服,又笑了一声。
“外祖父,您一定很疼吧,你看,这就是你护着的百姓,就连您死了,还要不得安宁,您这一身伤疤,必然是极疼的吧。”
白锦书跟魔怔了一样,手慢慢摸在那身衣服上,就好似在摸着白老将军的尸体,让人头皮不仅有些发麻。
“先皇在时,曾夸您忠勇无双,一身胆气,这里,曾经中过三刀,是先皇在时救驾而受。”
白锦书的手摸在衣服的肩膀位置,眼中有些模糊。
她的手往下,停在胸口处,又道:“这里,是当今陛下刚登基时亲征塞北,您再一次救驾而被连捅六刀。”
“这里,是天元三年,你在岭南率大军突破,创造了大胤战史上的不败神话而中的砍伤。”
“这里,是天元五年,您平息江南之乱而被敌人刺中的伤疤,您为保护一个孩童,不惜硬生生受了挖肉之痛。”
“这里,是天元六年,你为出征突厥,擒突厥王忽律邪被刺透了肚子。”
“天元七年……”
“天元十年……”
少女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人群死静一片,白大夫人再也忍不住,跪在地上,扬天大喊一声。
那喊声闻者悲伤,见之若割心。
“祖父!”
白画屏也跪在地上,悲悯出声,他们白家儿郎衣服下皆无一处好地方,每一处都是为了大胤的百姓而伤。
“外祖父,您一定很痛是不是,都是锦书没用,您为了救一城的百姓,单枪匹马闯贼营,落得尸骨无存,将伤亡降到最低,太子平安撤退,上,您做到护君,下,您对的起百姓,外祖父,你为何要那么狠心抛下白家人,是了,您曾说白家人可以对不起自家人,但不可以对不起天下百姓!”
白锦书似痛到极致,声音沙哑一片,一旁的百姓看着哭成一片的白家人,也忍不住垂泪。
“将军!白家满门忠烈,可您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现如今白家儿郎都在边境,白家妇孺却被人为难,究竟是世道炎凉还是人心难测,今日白昌在此,请求陛下彻查蓉城失守之故,给白家满门一个公道,我愿以我三尺之血,慰藉将军在天之灵!”
忽的,一身穿着白衣的人以一种飞快的速度砸向了棺材,当场血溅三尺,染红了棺材。
“昌叔!”
白锦书大喊一声,白画屏也喊,白三夫人则是直接晕死了过去。
白锦书浑身发抖,看着白昌临死前看她的那一眼,双眼宛若泣血。
原来昌叔都知道,知道今日这一出是她的手笔,他这是以自己的命将事情推入到一个燃点!
“恳请陛下彻查蓉城之事,以告诫白老将军在天之灵!”
“我等,恭送白老将军!”
白昌的死,似扯断了人内心一道紧绷的弦,无数的百姓跪在地上,高喊出声。
此时天空忽然飘下了翩翩雪花,初春下雪,实为古怪,今日的事情太大,陛下就算是想护太子一党,也要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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