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亲王府的暖阁里,炭火烧得暖意融融,鎏金瑞兽的香炉静静地喷吐着淡淡香气,让屋子里仿若有百花盛开。
王妃倚枕在软垫上,赤金点翠的珠钗将她衬得雍容华贵,她半垂着眼帘,“今日这香很不错,清雅不腻人。”
侍女上前,“回王妃,今日用的是英国公府白姑娘制的香,名作春娇。”
“春娇……是个好名字,英国公府千金竟还有这等能耐,倒是个意外之喜。”
片刻后,有人进来在王妃耳边低语几句,王妃的眼睛慢慢睁开,精致的远山眉微蹙,“回去了?可有与逸儿见着?”
那人点了点头,王妃嘴角重新勾起浅浅的弧度,“那就好,我儿儒雅俊秀,气度不凡,但凡见过他的女孩子就鲜有不被迷住的,小姑娘家家正是春心萌动的年纪,一见倾心也是有的。”
她眉头微挑,“逸儿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他的性子清冷,对女子尤甚,别吓着了白家姑娘。”
“二公子给白家姑娘挡了雪,不过倒未说上几句话。”
“如此,甚好。”
王妃重新垂下眼帘,春娇沁人的香气让她心情舒畅,逸儿没有辜负她的期待。
接下来,就只等着小姑娘一往情深芳心暗许,她要英国公府的助力,但她不想主动要,送上门的才是最好不过,小姑娘懵懂朦胧的初次怦然心动,会是最纯粹最执拗的,她比谁都清楚。
上辈子白卿卿刚出嫁的时候,还会时常回来白家走动,然而符逸被立为世子之后,王妃便透露过不喜她常回家的意思,怕让人以为符逸的世子之位沾了白家的光,要她多为符逸想一想。
白卿卿一心都扑在符逸的身上,自然是什么都愿意的,于是从那之后她便很少回去,慢慢的与白家都生分了。
此刻她站在英国公府门口,心底竟然生出些近乡情怯来。
“阿姐,你站着做什么,不冷吗?”
白瑶瑶牵着白卿卿的手往里走,路上每一处景致都让白卿卿心潮涌动,如同春水般化开,这里才是她的家,才是容她纵她的家,不用小心谨慎步步为营,不用担心做点什么都生怕让人不喜。
她上辈子是着了什么魔,为何会为了一个冷心冷情的人疏远自己最亲的家人……
白卿卿的脚步变得快起来,变成她牵着白瑶瑶往里走,一路径直来到母亲的院子里,进屋直接扑进乔氏的怀里。
“怎么了这是?”
乔氏吓了一跳,摸了摸白卿卿的头去看白瑶瑶,“可是在外面发生了什么?”
白瑶瑶晃晃脑袋,“许是睡蒙了,姐姐去了平亲王府觉得困顿,在暖阁小憩了一会儿,醒来就奇奇怪怪的。”
白卿卿闻着母亲身上熟悉的馨香,眼眶一下子就湿了,满心满腹的委屈恨不得痛哭一场。
头上是乔氏温柔的抚触,“卿卿是怎么了?跟娘说说,娘帮你做主。”
白卿卿立刻就绷不住了,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一样往下落,可把乔氏给吓坏了,急忙拿了帕子给她擦拭,“别光哭呀,可是受欺负了?哪个不长眼睛的敢让我女儿受委屈?娘这就带你去找你爹。”
白卿卿一边摇头一边哭,在平亲王府压抑了几年的小女孩的娇气慢慢复苏,窝在乔氏的怀里抽噎,“女儿只是忽然发现,自己怎么会那么笨。”
乔氏:“……谁说的!外面谁不说一句英国公府长女秀外慧中,聪慧机敏,提到你都赞不绝口。”
那都是假的,只有白卿卿知道自己有多蠢,可是没关系,死过一次的人,总也该学聪明点才是。
白卿卿任由母亲给她擦干净眼泪,又用温热的毛巾擦洗过,取了香脂揉开,给她均匀地抹上。
“今日赏花宴可有意思?”
白卿卿摇头,白瑶瑶却停不住嘴,“阿姐只去睡了一觉哪里能瞧出什么意思,娘,今日平亲王府可热闹了,王妃几乎将宣城的姑娘都请了过去,还请了宣城最出名的戏班子在椿林苑唱戏,阿姐若是不去那梅园定也能看到,说不定就不觉得无趣了。”
白卿卿忽然抬头看她,“人都在椿林苑?不是在梅园吗?”
“梅园大且空,虽然梅花初绽美不胜收,但天儿乍暖还寒,王妃许是怕女眷们受风寒,所以在椿林苑设宴,阿姐是弄错了吗?我说你怎么会跑到梅园去。”
白卿卿的手指微不可查地缩了缩,她……弄错了?
可她记得给自己领路的小丫鬟亲口跟她说要去的是梅园,上辈子成亲后她也时常会跟符逸提起他们的初遇,说起那日梅园的赏花宴,难不成他也记错了?
这是怎么回事?
平亲王府,符逸垂首立在王妃面前,一如往常,乖顺得体,是王妃引以为傲的模样。
王妃坐在椅子上,招招手让他走近些,脸上笑容亲昵道,“好了,我知你心里不情愿,只是英国公府对如今的你而言是最好的选择,我是你的母亲,断不会害了你,若有了英国公府的助力,世子之位便是你的掌中之物,还是说,你要让一个庶子压在你头上?”
见符逸不说话,王妃的笑意里带了些无奈的宠溺,“母亲是知道你的,你与轻云自小一块儿长大,两小无猜,只是事急从权,即便你不喜欢白家姑娘不想娶她……”
“我会娶她的。”
符逸轻轻地打断王妃的话,干脆利落地令王妃诧异,“真的?你当真愿意?”
“是,儿子愿意。”
王妃眼里露出满意来,“这才对,不过你也不必担心,等你世子之位坐稳,到时母亲给你做主,定不会委屈了轻云。”
“母亲明鉴,我对轻云妹妹并无男女之情,既要娶妻,我便只会有一个妻子。”
王妃眼神微妙地变了变,又笑起来,“此事往后再议,如今最要紧的,是先定下你的亲事,那边也在筹谋,若他娶的女子家世地位不俗,你爹权衡左右,怕是会松口立长,到那时,咱们母子俩岂不是会成一个笑话?那白家丫头母亲也看了,是个温顺知理的,等嫁过来还有母亲帮你**,也不需你多烦心。”
符逸的手下意识地蜷了蜷,上辈子,母亲便是这么做的。
白卿卿死后,她的贴身侍女几乎泣血一般控诉着她家姑娘在王府的委屈,末了一头撞在墙上随主而去,符逸才知道母亲是如何**儿媳妇的。
可白卿卿从不曾跟他抱怨过什么,她每回见到自己,都是满心的欢喜,像是从不落下的小太阳一样,却原来只是将委屈咽进了肚子……
“母亲看中的人,自然是极好的,想来定是知书达理,不必再多加教导。”
王妃将这事儿岔开,“再过些日子便是轻云的生辰,你这个做表哥的可有准备什么贺礼?我见她缺个春日用的璎珞……”
“儿子知道了。”
见符逸应得心不在焉,王妃眉头皱了皱,等他离开之后,才把赵嬷嬷唤到身边,“这孩子怎么听着对白家丫头甚是满意的意思?我还以为他会反对来着。”
赵嬷嬷笑起来,“王妃,白姑娘容色出众,又会一手制香的能耐,您忘了二少爷如今的年岁也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呢。”
“不可以!他怎能对旁人动心?那轻云怎么办?”
“王妃莫急,二少爷这不是听您的话才会如此?他素来孝顺,自然是您说什么是什么,再说二少爷年纪尚小,阅历不足,等他尝到了权利地位的滋味,对旁的也就淡了。”
王妃闻言才松开眉头,“你说的是,是我急躁了,眼下最重要的是世子之位,世子妃的位置暂且让出去几年。”
她低下头,拨了拨自己染得精致华美的指甲,“我的儿媳妇,自然是要我满意的那个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