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不知何时竟飘起了雨丝,像是在润物。俶尔天空黯淡,乌云从四面八方聚集起来,恐怕雨势会愈演愈烈。
絮琼端坐在方桌旁,门窗紧闭,想来也没注意到天气的变化。此刻,他的手心上正浮着五颗如桃核大小的珠子。五颗珠子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光芒越来越淡,不知何时就会消散。絮琼脸色阴沉,不见平常的君子状。
手腕转动间,净折鱼狼狈地跌落在不怎么平整的泥地板上。絮琼收了缚仙索。五颗珠子齐齐发出稍亮眼的白光,却突然失去了光泽,变成了再普通不过的桃木珠子,稳稳地掉在了絮琼的手掌。
“你是妖?”絮琼看向净折鱼时,分明没有表情,却让人不寒而栗。但净折鱼却不愿搭理他,沉默着不开口。
“我师弟死在了你的手上。”絮琼语气越发平静。
“你师弟?千岩宗?”净折鱼喃喃道,“原来如此……”
“你的师弟是自愿死在我手上的。”
“呵,”絮琼冷笑一声,并不相信净折鱼的说辞,“是吗?这倒是让我无法理解了,麻烦姑娘解释解释吧。”
净折鱼反倒没有之前抵触絮琼了,坐直了身子,看着紧闭的窗户,陷入了回忆。
“我遇到你的师弟时,他们就已经撑不住了,绝无生还可能,为了减轻他们的痛苦,我就把他们……”净折鱼突然抬起头凝视絮琼,净折鱼看到絮琼的眼里的自己的瞳孔染上了血色,连忙歪头,避开了絮琼的视线,“杀了。”
絮琼蹲了下来,把净折鱼的头搬正了,又凑近了她的脖子,像是在嗅着什么。净折鱼感受着絮琼喷洒在她的脖颈的热息,想把头扭向另一边,却发现自己的脑袋根本动弹不得。净折鱼身体僵直住了。絮琼感受到了她的不安,右手穿过净折鱼的双臂,拍了拍她的后背,竟然带了些安慰。净折鱼被他的一拍吓了一跳,眼睛不自觉地朝他看去。絮琼刚好将头放在她的肩上。空气凝滞了几秒,絮琼起身了。
“你是什么妖?”絮琼问得有些突兀。
“三千年前我祖上打上不周山的时候,你们人修还不知道在哪块石头里呢?再说我怎么都比你年长些,你说话的时候能不能放尊重些。”净折鱼像是点燃了的炮仗。
净折鱼的表现和之前的谦和有礼迥然不同。絮琼想着。
“三千年前?”絮琼有心套话,语气里带了些假意的恭维,“敢问前辈祖上何人?”
净折鱼听出了他的虚伪,却也不计较,态度稍微有些缓和:“台衡老祖你应该知晓吧?他是我太祖爷爷。”
狐妖?伶牙俐齿的倒是也像。
“你什么时候把我放了?你师弟他们虽说是我杀的,却不是我害的。冤有头,债有主,你找错人了。”
“放不放你不是光靠你这几句话就行的,等我查清事实,该放的话自然就放了。”
“你这小辈好生无礼,”净折鱼有些恼怒,去只能强压火气,“那你就赶快查清楚了。”
絮琼临走前给净折鱼留下了瓶治疗外伤的丹药。
净折鱼取出丹药,放在鼻尖确认了絮琼没有放些脏东西就吞下去了。丹药确实是上品。净折鱼一服下丹药就感觉伤口发热,全身都有了劲。一个时辰过去,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
这絮琼看起来又虚伪又无礼,却是个大方的。净折鱼在心里暗自评价他。
三日不曾出门,三日没有见到任何人,包括絮琼。净折鱼无聊地瘫倒在凳子旁,失神地看着屋顶。
絮琼推门进来就看到了净折鱼这不修边幅的样子,脑边的青筋突突跳了两下,真是好笑又好气。
“前辈在这住得还挺自在。可惜啊,前辈只怕要离开此处了。”絮琼似笑非笑,比净折鱼还像个狐狸。
“你们可算是查完了,现在可以让我走了吧。”净折鱼一个鲤鱼打挺,掸了掸身上覆盖了几层的灰,周围顿时扬起了“沙暴”。净折鱼被呛得咳嗽了好几声。
絮琼看着净折鱼的憨态,心情悄悄地愉悦了起来。
“恐怕还要麻烦前辈随我前往宗门一趟。”
“凭什么?”净折鱼难以置信人的愚昧混沌,“你们连这么个简单的案子都查不明白?我看你也别修道了,省得修到最后连自己是谁都看不清楚了。”
“前辈莫急,我知道师弟们是被黑熊精打成重伤的,之前的村民失踪也是黑熊精所为,与前辈无关。只是我宗掌门想当面询问此事,所以烦请前辈随晚辈走一趟吧。”絮琼看净折鱼有些动摇,趁势说道,“之前几日观前辈未生离开之心,就知前辈是个颇明是非之人,请前辈放心,我能还前辈一次清白就能还第二次。”
“好吧,你不要让我失望。”净折鱼瘪了瘪嘴。虽然无法理解宗派行事,但是净折鱼最不喜欢他人误解自己,而且絮琼的那番话也算给足自己面子了,去一趟也无妨。
“我们明日就出发,前辈若有什么事要办,尽可吩咐我或者其他弟子。”说着,门后就走来了两名弟子。
“大师兄。”
“这几日你们就跟着前辈吧,前辈有什么需求就尽量满足,无法定夺就来找我。”絮琼言语间净是善解人意,那两名弟子却明白絮琼是要他们跟紧了净折鱼。
净折鱼想到的却是絮琼说得那么好心,原来是因为有师弟在要维护自己的面子,根本不是真心的。
净折鱼刚成人形没几个月,对人类的说话习惯也只了解到了皮毛,只以为每个人说的都是自己的真心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