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韵诗,你来了。”
陈安然被丫鬟搀扶着走上前来,绕过郁菱歌走到马车旁边,向郁韵诗问好,
她那苍白的脸庞透着病气,一双狭长的眼睛像是才注意到了旁边还有一人,捂着胸口面色难看,
“哎呀。”
“小姐,你没事吧?”
那丫鬟瞪了郁菱歌一眼,好似是她吓到了自家小姐,嘀嘀咕咕抱怨着,
“没事,是我自己未曾注意到,既然人已到齐,那我们快些进去吧。”
那陈安然不着痕迹地撑着腰,又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松开,行走的时候步子缓慢又慎重,好似怀揣着什么宝物。
原来是这个时候吗?郁菱歌随着她们走进去的时候看到了这一幕,
她成安十八年嫁给了傅景云,就在被挖去眼睛后的那一天,她的家人迫切地将她送出去,送给另一个刽子手,
那时她听到了陈安然的声音,也听到小孩子奶声奶气地喊“娘亲”,而傅景云用她从未听过的温柔语调应和着,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能叫“娘亲”,那想必孩子已经一岁有余,而如今,是成安十六年,此刻傅景云的心上人已经怀上了他的孩子,在和郁菱歌定亲一年以后,
她忽然有些想笑,前世傅景云说要去散心,而姐姐也说酷暑难耐,便带着陈安然前往别院,不允许她去看望,一住就是大半年,
原来在这大半年,在陈安然分娩的时候,她的未婚夫和她亲爱的姐姐,都守在另一个女子的身边,
明明那个时候她正深陷“失身”的风波之中,青州的小巷街道,到处都在绘声绘色地讲那根本不存在的艳事,就好像亲眼见到过一般,姐姐不在,父亲失望,而嫡母更是一脸为难,
她跪在佛堂抄写经书三百遍,飘摇的烛火灼伤她的眼睛,她以为都是自己的错,才会让家族蒙羞,让未婚夫不耻,
而陈安然拿着她的玉佩,编着她留下的恩情,躺在她的未婚夫身边。
现在想来,所有人都在骗她,所有人都想要让她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所有人都等着看好戏,今生她偏偏不愿让这些人得逞。
郁菱歌坐在一道屏风之后,这是嫡母从小要求的,只要她和郁韵诗同时出现在宴会,她就必须用屏风遮挡住自己的身形,一是为了方便她将诗作传出去,
这第二,就是怕她艳丽的容貌暴露在达官显贵面前。
郁韵诗的容貌只能说是清丽,细看有些寡淡,不像郁菱歌,将将十六,整个人便像是一朵含苞欲放的芙蓉,娇艳,美丽,明艳,夺目。
她为了不抢姐姐的风头,自然是什么都说好,容貌再漂亮,被遮掩起来就什么都不是,
哪怕她听到其余的小姐公子暗地里说她古怪,性格孤僻,也从未有过怨言。
陈安然端坐在矮凳上,和郁韵诗一样垫着柔软的垫子谈笑甚欢,似乎谁都没有想到郁菱歌也应当拥有一个,
夜色已深,坊间的宵禁管不到这官员的宅院里,更何况今日还有贵客前来,
原本陛下是不会屈尊降贵来到小小一个编修的宅邸的,但是今日特殊,陛下看重的某位客人从邻国而来,指名道姓要来参加这赏月宴,
前世她的心思都在为姐姐作诗上,自然没有注意到那客人是谁,后来殿前失仪,倒是那客人为她求情,她没能道谢,真是失礼,
若是此番有机会的话,定然要向那贵客表达自己的感激,郁菱歌这样想着,门外就传来了尖细的唱和声,
“陛下驾到~”
所有人立刻从自己的位置上出来,往旁边侧身,而后跪拜在地,乌泱泱望过去,全是低垂的脑袋,
只有郁菱歌胆大地抬起头来,视线恰好撞进盛满星河的眼睛,她只看了一眼就匆匆低下头,心跳快得不像话,却不是因为惊艳,而是因为那人走在了陛下的前面,
要怎样的贵客才能让陛下也退居人后?怕不是……
她赶紧止住自己不着边际的猜想,听到“平身”二字以后安分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陛下笑意盈盈地坐在主位,而那贵客带着可怕的镂空面具坐在陛下身侧,一瞬间就发现了她的目光,眼神凌厉地看了过来,
她吓了一跳,瞳孔慌张地移向了地面,自然也就没看到那贵客骤然温柔下来的眼神。
“不必拘束,我今日的身份并非九五至尊,也同你们一样,做个赏月人。”
主位的皇帝乐呵呵地说着,其余人虽然依旧紧张,却也不再如临大敌,各自推举着玉盏说上几句俏皮话,
主位两侧的位置按照官阶分了亲疏远近,郁菱歌乐得靠后,这一次她不会再踏出屏风半步,也就不会被绊倒,更不会殿前失仪了,
至于替郁韵诗作诗,她嘴角勾起嘲讽的笑容,她一定会让姐姐“满意”的。
“承蒙陛下厚爱,既是赏月宴,又怎能少得了诗词做伴,今日不拘泥任一题目,就以这庭间各种物件为主题,邀各位作诗一首如何?”
陈编修站起身来,朝着陛下和诸位同僚拱手,不论陛下为何选中了他的宅邸,但这可是讨陛下欢心的好机会,
他向着自己的女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好好表现,随后想要让人呈上笔墨纸砚,却见皇帝摇了摇头,
“不必,既然不限制题目,那就待诸位作好后念出来就罢了,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陛下发令,岂有不从的道理,除了陈安然的脸色一下变得扭曲以外,郁韵诗倒是不怎么在意,反正她眼盲,往常作诗都是让郁菱歌作好以后告诉兰翠,兰翠再口诉给她,
她正要让身旁的大丫鬟机灵行事的时候,兰翠却猛地变了脸色,
“大、大小姐,奴婢好像吃坏了肚子,我……”
难闻的气味一下传了出来,郁韵诗立刻捂着鼻子让她赶紧离开,免得让其余人发现,
只是兰翠不在,这转述诗作的人……早知道再多带一个丫鬟出来了,
郁菱歌佯装不知,指尖上的粉末被她弹到了酒液里,而后倾倒在衣袖上,
“妹妹,这知画借我一用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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