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的大老虎看着有点怪异,可若是绣上王字和缀上眼睛,倒确实没错。
世子妃一笑,接过了虎头:“这倒是别致,你这丫头也是手巧。”丁点大的小丫头,能自己编出这样子,可真是用心了,“我记得那盒里边有只小老虎,便赏给你吧。”
“谢世子妃赏赐。”丹若开开心心谢了赏赐。
四个大丫鬟排挤丹若,世子妃哪里看不出来,她原本对丹若也无甚重视。但她来了,世子妃便有了身孕,虽说知道是个巧合吧,可丹若也来得太巧了,真个是个送子娃娃。丹若身世凄惨,对世子妃来说,却是带福的。
世子妃多年未孕,凡事都愿意宁可信其有,这才把丹若带在身边。
但她也不愿身边带个蠢物,若是丹若自己立不起来,那也就是被随意丢弃在脚边的物件儿一样。
渐渐相处下来,世子妃对这小姑娘倒有些真正的喜欢了。丹若虽然又黑又瘦,看着也不机灵讨喜,为人也确实并不能言善道,却老实忠厚,也自有一股机灵,又少那些阴私的心思。世子妃对她的照顾也渐渐多了起来。
当众人下船蹬岸,大丫鬟至少不会再做一些太明摆着的手脚,虽说依旧并不接纳她,但也并不过分了。
衍国公在京城自有府邸,丹若原以为巨船已经是天宫一般的地方,到了国公府才知道船毕竟是船,这里才是真天宫。
她在后宅里,过了晌午便在世子妃身边随侍,不过她年纪小,能做的也就是给世子妃剥剥瓜子之类的活计,清闲得很。
到了晚饭的时候,便到了外院,与薛丁夫妇住在一起。薛丁知道薛婆子收了个干女儿时,一张老脸笑得见牙不见眼,同对丹若如亲生女儿一般疼爱照护。
丹若只觉得自己便如生活在蜜里,她的爹与娘就是薛丁夫妇,虽说知道他们并非亲生爹娘,但曾在生父身边的岁月,一日一日的从她脑海中淡去。
小人物丹若的生活,是平静和幸福的,但在此时,整个大齐却是波涛汹涌。
老迈的君主再次病倒,许多人都认为他撑不过这一次。这倒是无妨,二十四岁的青年太子正是登基的好时候。糟糕的是,皇帝病倒后没多久,京中开始传出他要杀光众多世家子弟的流言。
“这是……有人真的要反了啊。咳咳!”老皇帝叹了一声,咳嗽了起来。昏聩了一生的君主,死到临头耳聋目昏,心里却反而敞亮明白了许多。
他把这些下一代的世家子召集到京城,本来就是怕新帝继位,根基不稳,世家异动。但也只是防着,好吃好喝的养着,怎可能杀人,更不可能杀光。那不是逼着世家反叛吗?真是有人真的有心造反,才会有这样的流言。
太子守在床边,只会一脸惶惑的说着:“父皇息怒,父皇息怒。”
君主叹息,他怎是怒?不过是忧虑罢了。老皇帝这一生虽然昏聩,可还算善弄权,知道平衡之道,他这个儿子却是纯善得过了头,江山若是交给了他,怕是……
“命禁军加强巡视,不可逃了任何一家,你下去吧。”君王想着,他要是能再多活两年就好了,至少能将两王十一公,南七族北八家中最硬的几颗钉子拔掉,可眼前他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怕是今年春天都过不去了。
“是。”
却说太子离开,寻来禁军统领让他加强巡防。
统领思索片刻,却谏言道:“殿下,如今城中流言四起,来京的各家关门闭户,已如惊弓之鸟。加强巡防,若是让人误会,怕是会出乱子。”
太子顿时犹豫了:“可是父皇……”
统领立刻又道:“若是加强巡防,街上人马来去太过显眼,不如只是在八门暗中加派些人手如何?陛下病重,原本就是要殿下监国,殿下有专权之则,自可随机应变。”
再怎么孝道纯善,太子也是太子,还是眼看着就能登基上位的太子。这样的时候,太子自己掌天下拿主意的心思,不可能一点都没有。尤其太子耳根子软,生性多疑多虑,这时候不免动了心。果然,太子犹豫了片刻,便点了点头道:“卿言甚是。”
太子却不知,统领早已拿了鲁国公世子的好处,约定半月后,协助鲁国公世子一家逃离京城。
但这世上有奸便有忠,北门守将武岭斯瞧出事情不对,遣心腹秘密通知了宏京府尹戴畅。戴畅与其一番布置,鲁国公与禁军统领一家齐作了网中鱼瓮中鳖!鲁国公世子只说是畏惧流言,心生怯懦,这才逃跑。没想到半月之后,传来鲁国公反齐的消息。
几乎是同时,戴畅查明,原来流言正是鲁国公世子放出,为了使京中气氛紧张,他好浑水摸鱼。
老皇帝大怒之下,一时情绪失控,将鲁国公世子一家与禁军统领一家尽皆斩首。虽说这两人是自己活该,可是老皇帝这样的做法,反而间接证明了流言的真实性。流言非但没有因为始作俑者的死亡烟消云散,反而愈演愈烈……
说不准因为这次鲁国公世子的事情,老皇帝怀疑其余各家也要谋反,就要把他们全都杀掉呢?
毕竟,一个重病之人,谁能确定他一直到死亡,头脑都不会糊涂呢。
其实老皇帝杀了这两家之后,就已经毁了,可他当时下令的是即刻斩首,在牢里就把人砍了,第二道刀下留人的圣旨送过去时,那些人刚刚勒死了鲁国公世子三岁的儿子。
衍国公世子薛慈轩自然也是忧虑自己性命的人之一,鲁国公的封地离着他家很近,他与鲁国公世子也算是有些交情。如今他看着昔日的友人与妻儿一同惨死,自然是物伤其类。远在千里之外,衍国公还要亲自率兵马征讨叛逆。
“唉……”薛慈轩在书房中长叹一声。
两王十一公、南七族北八家,前者指的是立朝至今的勋贵家族,后者虽无王公的封爵却也都是绵延至少数百年的世族大家。皇家、勋贵和世族有联合,也有对立。
不过勋贵有封地,有兵权。世族无封地,却有数百年累积起来的族地,氏族多为朝官。六百多年前大齐新朝刚立时,是勋贵拱卫皇权,压制从前朝绵延至今的世族。到如今,却渐渐有些世族一心为君,对抗列土封疆的勋贵家族的意思了。
当初送他们这些各族继承人前往京城,鲁国公就是第一个不愿的,无奈当时谁都不愿做那出头的椽子,如今……
他父亲这次会同朝廷兵马剿灭“乱党”,因他这独生子在此,自然是不会反叛。但是那朝廷的兵马到底是只剿灭鲁国公,还是坐看他家与鲁国公鹬蚌相争,他们再来一个渔翁得利?
薛慈轩皱眉沉思片刻,忽然眉峰舒展,洒脱掩去了愁容。
即便有鲁国公世子这前车之鉴,他也不能留在此地,必须想个法子离开宏京才是!
太子因为冒然行事,被老皇帝责骂了一顿,而老皇帝每天看着都性命垂危,却又熬过了一天又一天。太子想着,或许要不了几天,自己的父皇就康复起来,到时候父皇还是父皇,太子还是太子。
这本该是高兴的事情,可是太子却只在老皇帝跟前高兴,待回到了东宫便有些恹恹。虽然太子依旧如往常那般尽心尽责的侍奉汤药,但总是有些心烦意乱,提不起精神。
这一日,太子出了皇帝的寝宫,正要回东宫,他身边的内侍忽然来报:“殿下,衍国公世子薛慈轩求见。”
“父皇睡了,让他明日请早吧。”
“殿下,衍国公世子求见的是殿下。”
“求见我?”太子一怔,“行,那就见吧。把他带到东宫去。”吩咐完之后,太子自嘲一笑。
虽说是太子监国,可实际上大事都要由老皇帝点头才能办,不大的事情朝官们自己就解决了,太子连偏殿都用不得。如今有人求见,还要远远的到东宫去。更有了之前他误信小人谗言之事,如今更不得老皇帝与大臣信任了。
别以为他不知道,那些大臣一个个都在他背后说“太子终究太过稚嫩,怕是担不起社稷”,这些人不觉得诛心吗!
太子回到东宫的时候,本以为还要等一阵才能见到薛慈轩。因为薛慈轩是从外边过来的,还是徒步一路走着的。太子是从皇帝寝宫东华宫过来的,还是乘着小辇,路程更近,速度也更快。
谁想到他刚下了小辇,就有另外一个宫内的内侍过来说。
“殿下,衍国公世子薛慈轩,于宫内候召。”
“哎?他怎么到我们前边去了?”
“启禀殿下,衍国公世子,他是……”内侍噗嗤一声,笑出来了。他也是照顾了太子十几年的老宦官了,且太子耳根子软,有喜欢善待下人以示仁德。所以他身边伺候的人,都会有意无意的做一些貌似失礼的小事,“老奴失礼,请殿下赎罪。”
“这有什么罪不罪,你快说说,薛慈轩到底是怎么了?”太子果然并不怪罪内侍,反而一脸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