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冥轩来看方巧巧,原本只是想看看这女人有没有完成执念。
这世间有许多执念,在真正完成的时候,反倒让人觉得索然无味。
他想看看方巧巧认清现实的模样,结果却听到了一群伥鬼在私下妄议君王,清晨的噩梦像是找到了发泄口一般,让他怒气冲冲地走进了营帐。
方家的人虽然从未见过天子,但却认识天子的龙袍,门帘掀开的一瞬间,他们的身体比大脑先反应过来,一个接一个地跪了下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着他们趴在地上发抖的模样,司冥轩停下脚步,唇角扬起一抹诡异的弧度,像是突然绽放的罂粟花,美丽却致命。
“刚才你们可不是这态度。”
天子状似随意却无比阴冷的话语出口,吓得方家众人面如土色,只能不断磕头。
咚咚咚,每一下都充满了恐惧。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方巧巧跪在地上,麻木地陪着方家的人叩首,曾经苏家军的主帅,进宫无需卸甲,面见天子也不用行礼,可如今却匍匐在这男人的脚下,卑微地像一只蝼蚁。
别说司冥轩不可能认出她来,就连她自己也快忘了记忆中的苏染是什么模样。
司冥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目光最后落在了方巧巧的身上,这就是下等人的生活,一贯地逆来顺受,人人可欺。
儿时的回忆涌入心头,直到遇到那个女人,他才知道人和人的生活,可以这么近、那么远。
近的是距离,远的是尊卑。
苏染……
像你这种一出生就是人上人的女人,早就该死了!
司冥轩瞳孔一缩,周身散发出浓烈的煞气,但也只是一瞬的功夫,那股煞气散去,望向方巧巧的目光逐渐温柔,“方巧巧,你的家人犯了大不敬之罪,你看如何处置比较好?”
方巧巧浑身一震,身子也哆嗦了起来,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奴婢不知,求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见她只知求饶,却不敢给出实质性的意见,夜烛好心地提醒道:“陛下问你,该如何处置?”
方巧巧这才像是骤然醒悟一般,哆哆嗦嗦地开口,“不如就罚他们在家里闭门思过?”
营帐内一片死寂,夜烛的额头渗出了冷汗,要么不说,一说就说得如此轻巧,简直没把皇权放在眼里。
果然,司冥轩嗤笑出声,原本就冷艳的五官显得更加凉薄,“朕记得每个在猎场的婢女都要进行狩猎的训练,如果你能在明天天黑之前,猎到一只熊瞎子,朕就饶了你们一家。反之,满门抄斩!”
最后四个字落下的时候,羊氏惊叫一声,当场吓晕过去。
方老爹和牛氏也抱头痛哭,肉眼可见地惊惧。
方塘富跪在地上,面如死灰,连自己的妻子都无暇关心。
方巧巧趴在地上,手指微微蜷缩,已然听不见周遭的声音。
“苏氏一族与皇后勾结,罪犯滔天,满门抄斩!”
这是苏染临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这句话如梦魇一般,反反复复地在她脑海里盘旋,几乎要剥夺她所有的理智。
杀了他,杀了司冥轩,苏氏一族的血海深仇就可以得报,她也不必再像奴隶一般跪在他面前,对他虚与委蛇。
这个念头越来越浓烈,以至于夜烛都察觉到了营帐中多了一股杀气。
但那杀气稍纵即逝,方巧巧很快冷静了下来,死亡只是终点,她不会让司冥轩走得那么轻易。
“奴婢领旨。”
方巧巧应下了司冥轩抛出的赌局。
她爽快的程度,让司冥轩也忍不住挑了挑眉,他还以为这女人会痛哭流涕地求他高抬贵手,倒是小瞧她了。
夜烛冷冷地打量着方巧巧,身为武者对杀气敏锐的程度是绝无曲解的,刚才那一瞬间的杀气,是来自这个女人还是营帐中的其他人?
不管是谁,敢在天子面前暴露杀机,那都是死罪一条。
司冥轩倒是没注意到这些,他在儿时被人打断过琵琶骨,伤了根基,此生注定无法习武,因为如此,才不得不仰仗废后苏染,帮他打下这片江山。
也因为如此,在他掌权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设立暗影司,招揽天下武者为己所用,这才保障了他的安全。
夜烛就是暗影司其中一员,除了他以外,还有夜虚、夜满、夜燃等数十名暗卫,潜伏在他的四周,寻常刺客根本无法近他的身。
方巧巧既已领旨,司冥轩便没了继续逗留的理由,他背起双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营帐。
夜烛扫了方家众人几眼,并未看出异样,只得暂时将“杀气”这件事情压在心头,迅速跟着天子离开了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