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王聿祯平静地看着儿子。
谢者华吼道:“你是诰命淑人!你是贵妇,你居然和商户女一样去抛头露面,每日忙着你的那些店铺,卖米卖布,当垆卖酒,居然在勾栏里还养着一帮戏子!妇德让你学到哪里去了?”
王聿祯轻声问:“就因为他们说我的闲话,所以你跟他们打起来了?”
谢者华有点激动,大步走到茶几旁一拍桌子:“我爹......哎哟!”
王聿祯拿起他的手看了看:“小点力气,别伤上加伤......”
谢者华手一扬,用力甩开王聿祯:“假惺惺什么?不是贤妻良母就别装那个相!我爹的脸都让你丢尽了!昭勇将军府的荣耀是我爹在战场上用命拼出来的,你能当诰命淑人,你能出入高门大户的门都是因为有我爹!我希望母亲以后能三思而后行!”
王聿祯手掌上的伤口再次裂开了,慢慢洇红了缠在手掌上的手帕,她松松握拳挡住掌心,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抬着头看着亲生的儿子怒气冲冲地,张牙舞爪地指责她丢脸,然后,她问:“那你知道,在你们书院还有布政司参议家的儿子?”
谢者华反问:“我的同窗中有谁和你的行为举止有什么关系?”
“那他们有没有说,我在勾栏经营的那家百戏团的另一个东家就是布政司参议夫人?”
谢者华立刻愣住了。
今天那些家伙臭骂他的母亲的时候,布政司参议家的儿子就站在一旁偷笑。
谢者华的嘴唇动了又动,许久才说:“也许,他们,不知道。”
王聿祯又说:“那你知道我经营的食肆最大的竞争对手是太常寺少卿的夫人吗?”
谢者华的眼神又是一跳。
今日和他打架的就有太常寺少卿的儿子!
王聿祯问:“为什么这些买卖他们家里都能做,你的母亲不能做?”
“可是......可是......”
王聿祯接着问:“那么多人打你一个,而且起因是他们谩骂你的母亲,夫子为什么还要罚你这么重?如果我没猜错,夫子并未责罚他们。”
谢者华低下了头。
王聿祯又说:“因为他们都有父亲......”
“你胡说什么!我也有父亲!”
“在京城这个地方,一个离开皇权十年的父亲,一个只能给皇上递折子写军国大事不能见面联络君臣情谊的父亲......”
谢者华带着颤音大喊:“你究竟想说什么?说都怪我父亲吗?我父亲是开国功臣,他有赫赫之功,他曾在危难中救过皇上的命!他们欺负我,只能是因为你,就是因为你,你不贤所以我才会被看不起,不可能是因为父亲!”
王聿祯的目光特别平静,平静到带着丝丝死寂,她就这样看着亲手拉扯到十岁的儿子,今天一整日压抑在心头的那块石头终于露出了锋利的棱角,深深扎了进去,泪水在眼眶中满溢,却一滴都没有流出。
谢者华看到了母亲眼里的泪,胸口里抽了又抽,可他又什么都说不出,最终在母亲的目光中,他落荒而逃。
天青从墙角的阴影中走出,轻声安慰道:“夫人,二少爷只是被欺负得生气了,所以口不择言,夫人不要往心里去。”
王聿祯带着哭音说:“我知道,我都知道。”然后她站起身来,“休息吧,明日还要应付那些来为自家儿子讨公道的夫人们呢。”
最终,她的泪还是没有落下来。
天青只是想一想明天被一群夫人兴师问罪的场景,她都头皮发麻,夫人的日子太难了。
果然,第二日一早,将军府的门刚打开,就有三位夫人带着众多的奴仆气势汹汹地冲到了昭勇将军府门口要严惩谢家二少爷,还有几位其他几位来敲边鼓的夫人,据说是来证明谢家二少爷如何在学校里面殴打同窗。
前一日夜前,谢者华回来的时候,老夫人已经睡了,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大孙子被打成了那个样子,第二日一看孙子受伤,拎着柴房的砍刀就要冲出去报仇。
夫人刚把老夫人拦下,就听门房禀报,外面寻仇的来了,老夫人那个乐呀,这回坚决不肯放下刀了。
她说她就是个老不死的,杀人偿命有什么可怕,这回她砍死一个不亏,砍死两个血赚。
王聿祯:“......”
那几位夫人本来想着人多势众,冲进他们府门,就算昭勇将军是个武将,可他远在天边,家里留下的都是老幼病残,还能把她们怎么样?
要么就是昭勇将军夫人把这口气自己吞了,捏着鼻子给她们赔礼道歉,承认自己教子无方,这样他们以后拿捏起昭勇将军就可以更加顺手。
要么就是昭勇将军夫人带着人把他们全都打出来,说定还能死个把人,到时候他们就给昭勇将军府多扣几顶帽子,说不定能把昭勇将军也牵连进去,正三品的昭勇将军之职不少世家出身的少爷们想要呢,凭什么让他一个氓流出身的丘八霸占了这么久。
可谁能想到昭勇将军府门口的家丁竟然都是练家子,有的看起来缺胳膊少腿的,理应是羸弱不堪风吹就倒,可谁知道一个个的就像是在地上扎了根一样的大树,推都推不动。
这时候才有人想起来,昭勇将军府雇佣的护院大多是在战场上负伤后不能继续征战的士兵,此举还曾经受到过得且帝的称赞。
这可怎么办?
这些丘八人贱,可命不贱,万一真打死打伤一个两个的,昭勇将军夫人一状告到皇上面前,他们就不好收场了。
两边僵持不下,路过的百姓和其他宅院的人们纷纷围拢过来看热闹。
王聿祯这时候走了出来,冷着脸,高高站在广亮大门的台阶上俯视着台阶下的人,也不请诸位夫人进去,声音特别大地说:“诸位夫人的儿子打伤了我儿子,就算要赔礼道歉,也不该是这个阵仗吧?”
下面的夫人们全都怔住了,怎么跟她们想的不一样,站街上嚷嚷,让那么多人围观,这还要不要点高门大户的脸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