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佩佩把车开到一处偏僻的海湾,停好车,从身旁左边的座位上拿起那把二胡,走下车去。
远方风筝节的喧闹已被她抛在了脑后,海边枕着一湾宁静。
她坐在海边的一尊岩石上,阳光照着远浪不时地涌上近滩,撞击着礁石,发出阵阵欢快声,好像在欢迎她的到来。
两朵浪花追逐着,嘻戏着,像一对情侣,刺痛了她。
她把二胡放在膝上,手拉马尾弓,嘎嘎清脆的声音就像清泉似地流泻而出,二胡演绎的是一首民歌《小河淌水》:
月亮出来亮汪汪,亮汪汪
想起我的阿哥在深山
哥像月亮天上走,天上走
山下小河淌水清悠悠……
这是一首适合在深夜的月光下弹拉的曲子,可惜现在天上只有太阳,如果阿哥像太阳在天上走,那也很不错啊。
可是,她没有阿哥可想,至于她为什么拉奏这首曲子,她自己也说不清,可能真正的情哥哥潜伏在她的潜意识里。
现实带给她的只是残酷无情。
八年前,她和金银集团总裁的儿子金霖在大学里相爱,两人正当二十岁,风华正茂,男财女貌,令不少女生羡慕和嫉妒,金家、傅家、高家是江海市的三大家族,三家几乎垄断了江海市全部产业的一半,傅家是第一大家族,金家位居第二。
刘佩佩也不是爱金家的财富。
当时,她的父亲身在官场,急于与金家联姻,取得金家财力的支持,以求步步高升,便把她许配经金家长子金霖,她迫于父命难违,才答应与金霖交往。
当年,金霖还算纯洁,没有什么心机,他开着金家的豪车,载着刘佩佩一起兜风,也像他现在和刘姗姗一样秀恩爱。
岂料横空飞来一场车祸,他们的车被翻倒,意外的是刘佩佩安然无恙,金霖的一条腿受了重伤。
之后,金霖进了医院。
她日夜在他的病床前悉心照顾他,他出院后,那条受伤的腿瘸了,走路一拐一拐,落下了病根。
金霖的家境再富有又怎么样,可是他成了残废,一般的千金小姐见到他,都会吓得脚底抹油——溜之乎也。
而刘佩佩一如既往地陪护他,常常带他到僻静无人的海边,用手牵着他在沙滩上练习走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风雨无阻,经过两年的练习,金霖的那条瘸腿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走路了。
当他看见自己像正常人一样迈开大步的时候,高兴得抱起刘佩佩,在沙滩上不停地旋转。
刘佩佩大叫:“放下我,放下我。”
金霖说:“不,你是我的,我是你的,我要抱紧你不放。”
刘佩佩说:“你是我的什么,我又是你的什么?”
金霖说:“刘佩佩,你是我的妻。”
刘佩佩说:“金大哥,你可不是我的夫,我们只是普通男女朋友,男女受授不亲,你放下我。”
金霖却没有放下她,仍抱着她转圈儿,欢快地说:“男女就是要受授相亲,你不牵着我的手,带我行走,我的腿怎么会好?这就是男女受授相亲所造就的奇迹。”
刘佩佩知道他不肯放手,就骗他说:“你如果放下我,我就亲你一口,好不好?”
金霖不相信女人会主动,但渴望她主动,惊喜地问:“Youkissme,kissme,你说话当真?”
刘佩佩说:“是真是假,你为什么不试一试?”
金霖把她放下,急于和她倾情一吻,可是她一站稳,就伸手将他一推,他后退一步,那刚刚痊愈的脚绊到一块拳头大的石头,一趔趄,他就摔了一跤。
她赶紧去搀扶他,他却趁机捧住她的小脸,俯下头,重重地吻住了她,唇舌带着海浪似的粗野,一浪一浪地袭击她嘴里的每一寸,像是要把她吞进腹中一般。
“呵呵……”她觉得快不能呼吸了,使劲地挣扎,用手去推开他。
他的手一边乱动,嘴里一边示爱:“我爱你,如海啸翻滚,像风卷狂沙。”
“你疯了吗?”她受不了他的动作。
他疯狂地说:“我想我是疯了,才会如此爱你。我早已将我所有的爱都贮存了起来,全心全意,只等你来经历这一回。”
说着,他又用热嘴堵住了她的冷唇,她跑不掉了,只好任他轻吻自己,她冰冷的脸上渐渐火热起来,第一次留下了吻痕。
吻痕是爱情的邮戳。
吻过之后,金霖捡起绊倒他的那块石头,说:“感谢这块石头,把我绊倒了,我因祸得福,让我看见你是如此在乎我。”
刘佩佩说:“石头能代表什么?”
金霖开口吟颂两句古诗:“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磐石代表坚贞的感情,我就是磐石。”
刘佩佩说:“那我就是坚韧的蒲苇。”
响当当的誓言大概持续了两年,两年后,一切都变了。
有一天,她看见金霖和她的妹妹刘姗姗裸身躺在床上,这可真印证了一句古话:捉贼拿脏,捉奸拿双。
当时,她仿佛感觉眼前一黑,身体差点支撑不住摔倒。
更可恼的是金霖和刘姗姗毫不掩饰情意,两人穿好衣服,手牵着手,站在一起请求她成全!
刘佩佩压制住自己的痛苦,要怎样成全他们?
自己对金霖付出四年的血汗,换来的是无情无义的背叛,她真想掉手就给他一耳光,但理智让她变得冷静,她把愤怒的话语咽了下去。
她只是淡淡地质问他:“四年前,你在沙滩上练习行走,一块石头绊倒你了,那块石头还在那里,它记得你口里吐出两句诗: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你还记得吗?”
金霖向刘佩佩鞠了一躬,说:“我以前对你的爱是真诚的,但是当我遇到你妹妹之后,发现只有她才能真正唤醒我潜意识里沉睡的爱,就像火点燃冰山,这种现象只能用弗洛伊德的精神理论来解析。对不起,我以后只能成为你的妹夫。”
弗洛伊德是奥地利精神分析学家,其精神分析的核心理论认为:性本能冲动是人的一切活动的动力,但受到社会法律和道德的压制,被迫深藏在潜意识中,而后以社会允许的方式宣泄出来。
在金霖看来,或许只有性本能冲动才能更好地诠释他的火点燃冰山般的爱。
刘姗姗不知弗洛伊德为何物,听了金霖的话,忙着向刘佩佩解释:“姐姐,你要怪就怪我吧,你原谅阿霖好不好?求求你了,我和阿霖是真心相爱,我们两情相悦……”
刘佩佩对金霖和刘姗姗说:“弗洛伊德成全了你们,你们好自为之吧。”
刘姗姗不再说什么,红着脸跑了,金霖随后追赶她而去。
刘佩佩望着他们逃离的背影,第一次流下了眼泪。
时间一晃又过了四年,现在刘佩佩已二十八岁,成了大龄剩女,是不是老得没男人要了?她停止了拉二胡,拣起脚下的一块石头。
这是一块不同寻常的石头,就是这块石头在六年前绊倒过金霖,她现在所在的沙滩就是八年前她带着金霖练习走路的沙滩。
如今沙滩和这块石头与从前没有什么两样,当年的人已一去不复返,面目已模糊。
物是人非啊,这正合于李清照的一阙词中的两句: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既然这块坚固的石头不能代表一个男人坚定的心,为了表示对无信者的痛恨,那就扔掉它吧。
她一挥手,把石头远远扔了出去,石头划着圆滑的抛物线,仿佛发出哈哈哈哈的嘲笑,咚地一声,落在海水里,溅起细碎的浪花。
石头落下去,她的心也沉下去,她仍然抑制不住悲伤,眼泪沁出眼角,她极力使自己坚强,掏出手绢,轻轻地擦去眼角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