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聿惟轻飘飘的话像巨石砸在苏亦柠心上,压得她喘不过气。
直到这时,她才明白不用利器也能刺痛人的道理。
苏亦柠的手慢慢收紧,眼中执拗翻涌:“我不走。”
话音刚落,周聿惟直接越过她,跨进房里,快速将她带来的几件衣服全塞进行李包里。
而后冲出来抓住她的手腕就往外走:“我不想跟你废话。”
苏亦柠鼻头一酸,挣扎着反抗:“你是我老公,我住你这里怎么就不行?”
“苏亦柠!”
周聿惟彻底黑了脸,捏着她手腕的力道也重了几分。
眼见就要被拉出门,苏亦柠理智崩断,脱口大喊。
“周聿惟,我已经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了,你不离婚,还不让我跟你在一起,我到现在连孩子也没有,你难道要我孤独终老吗?”
质问响彻满屋。
周聿惟终于停了下来,可周身的气压仿佛低了十度。
苏亦柠回过神,也有些后悔。
可下一秒,周聿惟松开她,扔下行李包。
一言不发夺过她手里的离婚报告,拿起桌上的钢笔,飞快签了字。
随后‘啪’的一下,他把薄薄的纸拍在桌子上,寒着脸大步跨出了门。
“警卫员,立刻把她带走!”
这一次,苏亦柠没有反抗的机会,被警卫员强行‘请’回了周家。
周家,客厅里。
周雪琳正包喜糖,见苏亦柠被警卫员强行带回来,当即不给脸嘲讽起来。
“某些人啊想着去做军太太,结果不到三天就被灰溜溜赶出来了,真是笑死个人!”
苏亦柠眸子骤然缩紧,却见周雪琳拎着喜糖故意在她面前晃了晃:“瞧见没,这是我哥叫我准备的结婚喜糖。”
“他和筱语姐的婚礼就在下个月,你但凡还要点脸,就立刻从周家滚出去!”
苏亦柠脸色骤白。
签了字的离婚报告最快也要一个月才批下来,周聿惟如果现在就和沈筱语结婚,那就犯了重婚罪,会严重影响他的前途。
她捏紧包袱反驳:“我不相信。”
“信不信可由不得你!”
周雪琳冷笑一声,突然将一张鲜红的结婚申请书扔在桌上:“当年筱语姐在军校时就跟我哥好上了,眼看就要结婚,要不是半路杀出你这么个丧门星,他们现在连孩子都有了!”
刺眼的颜色如针扎进苏亦柠的双眼。
活了两辈子,她第一次知道周聿惟曾和沈筱语差点结婚……
蓦然间,说不出的惶恐裹挟住了苏亦柠的心。
周聿惟签了离婚报告,又把她赶出了家属院,原来不是因为她,而是要给再婚做准备?
那她的安安怎么办?
没有安安,她重生又有什么意义?
夜渐深。
周聿惟今晚陪参谋长喝了不少酒,这个点回部队太晚,他便转道回了周家。
解开衣领,他步伐趔趄走进客房。
隔壁主卧门缓缓打开条缝,苏亦柠看着周聿惟的背影,不由伸手缓缓按在小腹上,想着安安……
她的手慢慢握紧,眼底闪过抹坚定。
十几分钟后。
只穿了条短裤的周聿惟擦着湿发,开门走出浴室。
刚走出一步,他察觉不对,骤然抬头看向床边。
只见苏亦柠穿了件极薄的裙子坐在那,黑发松散,露在外的肩膀、手臂和双腿白皙如雪,哪怕是在昏暗的钨丝灯下,也泛着细腻的光泽。
他喉咙顿觉干涩,沉下脸低斥:“出去!”
苏亦柠顶着羞耻,起身上前环住他有力的窄腰:“今晚我想跟你睡……”
话音刚落,头顶传来男人一句讽刺:“苏亦柠,我记得几个小时前,我们已经签了离婚报告了,你还想投怀送抱?”
男人的酒气浇在苏亦柠鼻尖,熏得她面颊发红,眼眶发酸。
可她没办法,她还没怀上安安……
她豁出去般,仰头吻上他的的喉结:“报告还没批下来,我们还是夫妻……”
周聿惟下腹猛然收紧,一瞬将人按倒,发狠盯着她的眼眸:“苏亦柠,你就这么**?”
第8章
‘**’两个字刀子般捅进苏亦柠的心脏,痛的她脸色一白。
压着剧痛,她抬手攀上周聿惟的脖子,含笑直视男人幽深的眼眸:“是啊,我就是这么**。”
说着,微凉的手缓缓划过他结实的胸膛和腹肌,勾住他松垮的皮带:“所以……你要我吗?”
‘铮!’
周聿惟脑子里理智的弦瞬间断裂,几乎是瞬间,他俯身俘获了苏亦柠微张的红唇。
空气开始升温。
苏亦柠连喘息都来不及,便被攻池掠地。
男人犹如锁定猎物的雄狮,微红的双眼满是掠夺。
他这回一点没收着,苏亦柠只觉身处烈火中,每一寸皮肤都在承受着灼烧的痛。
她死死忍住,眼泪却忍不住从眼角滑落。
只希望,这一次能得偿所愿。
次日,苏亦柠再醒来时,外头已经热气腾腾。
坐起身,浑身像被车轮碾过似的疼。1
她抚着小腹,回想起昨晚周聿惟的肆虐和嘲讽,努力抑着心头的落寞。
这时,却听见房外传来周雪琳的声音。
“哥,刚刚筱语姐打来电话,说一会儿过来,跟你一块去开演练会议,这两天你要是不忙,就在部队陪着她别回来了呗。”
苏亦柠面色一滞,下意识穿好衣服,开门出去。
一跨出门,正好撞上门外周聿惟深邃的眸子。
他换了身作训服,举手投足都是军人的挺拔和冷毅。
她不自觉哀求:“周聿惟,你今晚回来好不好?”
可周聿惟却收回目光,冷着脸转身就下楼,淡漠的样子跟昨晚热情的男人,好像是两个人。
正值盛夏,苏亦柠却觉有股寒意渗进了骨髓。
周雪琳扫了眼她松垮的衣服,语气刻薄又嫌恶:“苏亦柠,狗都比你更有自知之明,就你这样,还想跟筱语姐争我哥?”
“做梦吧你!”
苏亦柠抑下心尖的痛,转头看向两辈子都没给过自己好脸色的小姑子,第一次回击:“我和周聿惟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说完,径自回了主卧。
周雪琳气的直跺脚,瞪着苏亦柠的背影,她眼底闪过抹阴毒。
关门进主卧后,苏亦柠脱力滑到在地。
她知道,在周聿惟心里,自己远远都比不上沈筱语。
她也没想攀比,她只是想要安安。
只要怀上了,她一定乖乖离开,再也不缠着他。
捱着落寞,她一次次抚着小腹。
安安,你应该就快来了吧?
之后十来天,周聿惟果然没再回周家。
进不去部队,苏亦柠只能守在周家,忍受着周雪琳的挖苦,不安一天高过一天,她肉眼了可见瘦了下来。
这晚,她和往常一样,喝了杯豆浆便睡下了。
只是这一觉,睡得比以往都沉,沉到她在梦里都没来由的慌张,用尽了力气都睁不开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伴着‘哗’的一声,泼在脸上的凉水顿时将苏亦柠惊醒。
她一睁眼就迎上周聿惟无比骇人的黑眸!
没等她反应,门口便传来周雪琳的尖叫:“苏亦柠你个不要脸的女人,我哥几天没回,你就把野男人带到家里来了!”
第9章
这话如雷炸响,震的苏亦柠大脑阵阵刺痛。
“你胡说什——”
话没说完,她忽然觉得不对,低头一看,刹那脸色煞白,自己身上竟然什么都没穿!
她颤抖着扯过毯子裹住自己:“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周雪琳却将一件陌生的男式衣服摔在她身上:“你还想抵赖,野男人的衣服都在这儿!”
“不,我没有!聿惟,你相信我!”
“那你怎么解释这衣服?”周聿惟凝着她,目光含着冰锥。
苏亦柠的解释还没来得及说,就被周雪琳破口大骂打断:“从前只以为你是个娇气的小姐,没想到是个放浪的破鞋!”
“哥,这种女人你还留她在家干什么?赶紧离婚,不把她赶出去,还不知道别人怎么笑话我们周家。”
凝着男人阴沉的眸子,苏亦柠心揪成了一团,流着泪拼命摇头。
“雪琳,你先出去。”周聿惟薄唇轻动。
周雪琳愣住:“哥……”
“我让你出去!”
盛怒的声音像雷鸣,让人头皮发麻。
周雪琳收敛脾气,瞪了眼苏亦柠后,不情愿地转身出去。
苏亦柠见状,以为他这是愿意给她机会解释,忙冲他说:“你听我说,我昨天晚上很早就睡——”
话没说完,一只大手便狠狠钳住她的下颚,迫使她仰着头,直面对方的怒火。
“那个男人是谁?”
周聿惟声调平稳,可每个字就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1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委屈压的眼眶骤红。
他又ᵚᵚʸ不信她。
苏亦柠嚅动着唇,眼泪滑下,尾音发颤:“昨晚我一个人在家,很早就睡了,根本没有什么男人。”
“苏亦柠,你觉得我该信你吗?”
嘲讽的口吻刺的苏亦柠呼吸一窒。
她白着脸,松开紧揪的毯子:“如果你不信,可以亲自检查。”
周聿惟眸色一沉,重重甩开手,又避开脏东西般挪开了眼:“我会跟上级申请,加急批下我们的离婚报告,等一批准,你立刻从周家消失!”
说完,周聿惟大步离去。
“周聿惟,你等等……”
苏亦柠想追过去,却被衣服绊倒在地,掌心擦伤,疼痛却远不及他那些话来的重。
望着男人冷决的背影,她鼻头发酸:“你为什么总是不肯相信我……”
这时,周雪琳慢悠悠走进来:“苏亦柠,我早就警告过你,谁让你不知好歹,现在尝到苦头了吧。”
苏亦柠见她一脸幸灾乐祸,怔了瞬后恍悟,愤然握拳:“是你陷害我?”
周雪琳居高临下看着她,满口憎恶:“要怪就怪你自己非厚着脸皮嫁给我哥,拆散他和筱语姐的好姻缘,落到现在都是你活该!”
一字一句,像千万根针扎着苏亦柠身体。
她只是想让安安再回到自己身边,难道错了吗?
次日。
彻夜未眠的苏亦柠决定去部队找周聿惟,无论怎样,她都不能背负莫须有的罪名。
可到了门口,却迎面遇上了匆匆赶来的警卫员。
瞥见对方严肃的脸,苏亦柠眉心一跳,不安的感觉升腾。
接着,就见警卫员双手递上一张纸:“苏同志,这是昨晚通过加紧申请,批下来的离婚报告,从此之后,你和周旅长就不是夫妻了。”
咚——
心口悬着的大石头狠狠砸下,苏亦柠颤抖接过薄纸。
蓦地,她胃里突然开始翻江倒海,她顾不得别人的异样,拒绝警卫员的好意,独自赶去医院。
两个小时后,军区医院。
医生将检查单递给苏亦柠:“恭喜你,怀孕了。”
苏亦柠接过,微颤地手抚过检查单。
之前反胃,果然是因为怀孕。
这症状和上辈子一模一样。
她颤抖把手覆在小腹上,哽咽着:“安安,你终于重新回到妈妈身边了,这辈子妈妈一定好好保护你……”
再拿出口袋的离婚报告,苏亦柠心头五味繁杂。
大概是安安舍不得她难过,所以特地选在今天告诉她,他回来了……
既然安安已经回来了,她也没必要揪着周聿惟不放。
她深吸口气,收好报告和检查单后回了周家。
没想到刚到家门口,便看见周雪琳和周聿惟站在院子里。
周雪琳一脸不放心:“哥,苏亦柠刚拿到离婚报告就装病去了医院,我听说她还故意进了妇产科,万一她装怀孕,赖着不走怎么办?”
下一秒,周聿惟冷硬的话语像冰凌,狠狠刺进苏亦柠心头。
“要是怀了,那就打掉。”
第10章
苏亦柠脸上的血色骤然褪去。
哪怕早知道周聿惟不爱她,早知道他不喜欢她生的孩子,可亲耳听见,心头还是难以抑制的痛。
凝着眼前半敞的门,苏亦柠踉跄后退几步,转身落荒而逃。
再停下脚时,她才发现自己满脸都是泪。
她抚摸小腹,深吸了口气:“安安放心,这辈子,妈妈会带着你离开,再也不让你经受冷落,一定带着你平安长大……”
直至夜深,苏亦柠才返回周家。
就着月色,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将周家钥匙和离婚报告放在主卧的床头柜上,然后拎着行李,悄悄离开。
走出大门,她停下脚,回头望了一眼自己生活了两辈子的地方。
几秒后,她转过身,头也不回离开。
周聿惟,自此以后,愿我们再也不见。
五天后。
结束第二次演练的周聿惟刚从训练场出来,警卫员就匆匆跑来,敬了个礼:“旅长,办公室有您的急电。”
他嗯了一声,转步去了办公室,拿起听筒后,淡声开口:“你好,我是周聿惟。”
“混账!你跟亦柠离婚了?”
周父威严的声音从听筒中传了出来,让周聿惟面色沉了些许。
没等他回答,周司令高了八度的斥责炸雷似的响起:“你知不知道她已经怀孕了!你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跟她离婚!”
听到‘怀孕’两个字,周聿惟握着听筒的手骤然收紧:“她真怀孕了?”
“军医院妇产科的李医生是我的老朋友,她昨天亲口告诉我的,我看你这旅长当得是太舒服了,连媳妇孩子都不要了!”
‘砰’的一声,周聿惟话没听完,放下听筒,连帽子也没拿就冲了出去。9
莫名的不安充斥心头,他一路奔回周家。
冲到大门,他刚要推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周雪琳打电话的笑声。
“筱语姐,苏亦柠那个狗皮膏药终于滚出我家啦!”
“你都不知道她多厚脸皮,我故意买喜糖,骗她说我哥要和你结婚了,她都不走!”
“多亏你给的好点子,我那晚下了**在她豆浆里,找了件陌生男人衣服造谣她偷人,我哥果然忍不下去——”
“嘭!”
周聿惟再也听不下去,黑着脸闯入。
周雪琳闻声回头,吓得电话筒都掉了:“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苏亦柠在哪里?”
周聿惟走近,神色冷戾。
周雪琳彻底白了脸:“哥,你听我解释……”
“我问你,她人呢?!”
“我……我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她只把离婚报告留在房间里,几天都没看见她人了……”
话还没说完,周聿惟就风似跑出去,冲警卫员吩咐:“立刻打电话给火车站汽车站,查查苏亦柠的行踪!”
他上了吉普车,坐上驾驶位亲自开车朝车站奔去。
车子‘刷’的一下,飞一般窜了出去,看的警卫员目瞪口呆,被炮弹擦过命门时,周旅长都没这样失态过。
而此刻,周聿惟握着方向盘的手,咬着后槽牙,脑海满是苏亦柠的脸。
这倔女人,怀着孩子还乱跑。
等把人抓回来,他非得给她好好上堂思想教育课。
六年后,周家大院。
一辆军绿吉普停在门口,荣升军长的周聿惟面无表情地下了车。
刚进门,就见周司令拄着拐杖站在院子里,生气撇来:“周军长还知道回家的路啊,要不是我说自己病重,是不是到死都见不到你一面?”
周聿惟像是什么都没听见,冷脸理着袖口朝屋子里走。
见他油盐不进的模样,周司令气的用拐杖戳了几下地面:“给我站住,等会儿你堂弟行舟带了媳妇儿子回来了,你们兄弟俩那么多年没见,别拉个臭脸给他们!”
周聿惟这才停下脚,却还是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这六年,周聿惟一年比一年淡漠威严,身上没有半点活气。
周司令无奈叹了口气。
自从苏亦柠离开,周聿惟虽然嘴上不说,但这六年一直没放弃过寻找她,不过还是渺无音讯。
要他说,这混小子就是活该!
有媳妇不知道珍惜,把人气走了才后悔,又有什么用?
半响,周父还是走上前劝:“这么多年,你也没找到亦柠,只能说你们俩没缘分,你也到年纪了,是时候再找个人了。”
周聿惟拧起眉,眸中闪过抗拒。
这时,外头传来保姆的声音:“司令,军长,行舟少爷一家三口到了!”
周聿惟抬头望去,只见穿着驼色大衣,戴着金边眼镜的周行舟一手抱着个小男孩,一手牵着一个窈窕女人走进来。
当看清女人的脸时,他瞳孔骤然缩紧。
两人走近,周聿惟更是情不自禁地朝她跨出一步。
可哽在喉咙六年的名字还没叫出来,便听周行舟温柔介绍:“二叔,哥,这位是我的爱人,苏亦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