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姥姥,是我们这方圆十里,最有名气的半仙儿。
说来奇怪,我出生于农历三月初三,凌晨十二点整。
姥姥说,我是难得一遇的娘娘命。
我妈怀我的时候,老一辈人和村里的大夫都说我是个男娃娃,我奶奶乐坏了,就等着高高兴兴抱大孙子。
可我妈从三月初二就开始肚子疼,折腾了一天,愣是迟迟生不下来,眼看着要到半夜了。
有的地区,三月初三和清明是一样的,民间也有一种说法,说三月初三是王母娘娘的成道日,家里有仙家的,需要摆大供。
所以奶奶急了:“秀艳再用点力,使把劲啊!男孩可不能赶在三月初三出生啊!不吉利!”
我妈已经疼的昏过去又醒过来,浑身汗流浃背,嘴唇喊的都已经干裂了,说话的声音极其微弱又沙哑:“妈,不行了,我生不出来……”
“秀艳那,可不能说这丧气话啊!妈还指你抱孙子呢!你再使使劲!”
产房里惨烈的喊声传到外面,我爸听的那叫一个心惊胆战,双手止不住的抖。
姑姑看着我爸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样子轻蔑着说:“大哥大嫂,你们看看二哥这没出息的样儿,哪个女人生孩子不这样,瞧给他紧张的。”
大娘紧接着说:“这不是都说艳儿的肚子里是个带把儿的么,能不紧张么?呵……”
在农村,只有生了儿子,腰杆子才直。
爸爸也不搭理他们,还是自顾自的在门外来回渡步。
可惜,我到底是让全家人失望了,直到三月初三凌晨十二点,我才出生。
并且我是个女孩。
并且……我是盘着腿出来的……
现代医学可以解释为胎位不正,我妈因此还缝了五针。
稳婆给我抱出来后和奶奶说句:“是个女娃儿。”
奶奶的脸瞬间就拉的老长。
稳婆见我没哭,着急的拍了我**一下,我竟然“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老嫂子,这孩子…”稳婆惊恐的看着奶奶。
奶奶“哼”了一声,甩袖子出去了,那门摔的那叫一个响。
出去的时候恰巧碰见赶来的姥姥和大舅,姥姥兴奋的问着:“大妹子,艳丫头生了没?”
爸爸也抓着奶奶的胳膊接着问:“对啊,妈,您怎么出来了?秀艳生了没啊?”
奶奶瘪着嘴,满脸不高兴的看着众人:“生了,是个丫头片子,还是笑着出来的!”
我爸压根儿没管我是笑着、还是哭着出来的,他只听到了“丫头片子”这四个字,就当场愣在了原地……
真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啊……
姥姥和大舅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大舅上前一步道:“丫头好,丫头好啊,姑娘多贴心!我们家就喜欢女娃娃,这下可算来了个女娃儿!”
奶奶顿时不乐意了:“我们老沈家要男孩!你稀罕女娃你带回去养!随你们家姓,姓季!”
大舅顿时让奶奶噎的没话了,尴尬的深深的咽了一口气。
姥姥见状,语气硬了起来:“艳丫头当初跟你儿子在一起时,我们家是万万不同意的,可两个孩子说互相看着喜欢,我们见着大伟对她也不错,便勉强同意了,这怎么嫁到你家了,就变成传宗接代的机器了?生不出男娃娃就是罪人了?”
“你……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们大伟咋啦?你们家艳子嫁到我们家来,那都算高攀了!”
沈大伟也就是我爸,可能觉得奶奶说话有点太伤和气了,便伸手拽了拽奶奶的袖子:“妈,你也忙活一天了,赶紧回去睡吧,顺便告诉我爸一声,让我爸得空给取个名儿。”
“哼,真当我愿意管你们的事儿呢!”奶奶一甩袖子,气冲冲的走了。
“妈,您别生气……”沈大伟转身向姥姥道歉。
“没事,谁跟她一般见识,我进去看看艳丫头。”姥姥开门进屋。
屋子里充满了血腥的味道,仔细闻好像还有一丝异香……
稳婆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而我妈由于体力不支,已经昏睡了过去。
我被包裹在襁褓里,放在我妈的身边,依旧手舞足蹈的“咯咯咯”的笑着……
稳婆见到姥姥进屋,急忙抓着姥姥的手,一脸慌张的说:“老姐姐啊,你可算来了,你看这孩子,从出来就一直笑啊!笑的我心都直发麻啊!”
“还有,这孩子是膝盖先出来的,你说这怪不怪啊?”
姥姥一愣,随即双眼放光地问:“大妹子,你说我外孙女是盘着出来的?”
稳婆有些不解道:“这有什么高兴的,你是不是糊涂啦?您是咱这儿十里八村看事儿看的最好的!你咋就没提前给你家艳丫头看看啊!这个女娃娃是笑着出来的,八成是来讨债的啊!”
“我就问你,我外孙女是不是盘着出来的?”姥姥又重复了一遍。
“是,是膝盖先出来的,这有什么讲究吗?”
姥姥走到我妈床边,轻轻的把我抱了起来。
我一点都不像刚出生的孩子那样怕生,漆黑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反而见到姥姥笑的更欢。
姥姥嘴里兴奋的念叨着:“三月初三,盘生娘娘,站生子!”
“我外孙女儿这是娘娘命啊!!!娘娘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