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八月末，天气燥热的厉害，即使是夜间，温度也是出奇的高。

宁城的一个很普通的小区，楼下围满了人，远远围观着不敢上前，只敢在背后悄悄议论。

“他是煞星，只要接触的人就会倒大霉，他妈妈就是被他霉死的！”

“这样的人怎么还有脸活着的？”

“真是倒霉，竟然看到他了，咱们可要离远一点……”

在人群的前面，一身黑衣的少年低头跪在那里，双手垂在身侧，听着四周的议论声音紧紧的攥拳。

祁墨想反驳，却无力反驳。

他们说的对，他是煞星，那个女人也确确实实是因他而死。

祁墨抬手，小心翼翼的放在心口处。

这颗心脏是那个女人留给他最后的宝贝，他又把它弄疼了。

在不远处的角落里，白色长裙的少女忽然捂住心口的位置。

离得越近，疼痛感愈发的强烈。

伴随疼痛的，还有那少年的无力与被人指点时的落魄狼狈。

各种复杂的情绪萦绕在心头。

江明月不知为何。

自己只是想来看一看祁墨，结果她脑子一热，竟真的出来找他。

她不知道少年的位置，是这颗心脏指引她来得。

可此时，她却像被灌了铅一般，动也不能动，只能感受着心口处传来的无尽悲伤。

也许是两人用的是同一颗心脏的原因，江明月能感受到少年的情绪变化。

她是猫妖，只是来人间做任务的，没有经历过人类之间的感情，并不懂这复杂的情绪从何而来。

但她能感到心疼。

是真的疼。

仿佛被无数根针扎了一般。

江明月想，前世她亲眼目睹师傅和几个师兄弟的死亡时，就是这样的感觉。

无力，彷徨，不安。

她想要上前，却不敢上前。

尊严两个字，江明月比任何人看的都重，她不喜欢把自己的脆弱点暴露在外人面前。

她也相信，这个少年也是一样想要维护自己可怜的尊严。

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人类。

乌云蔽月，天气异常的很，刚才还热的可怕，现在就变得阴沉沉的。

“要下雨了，你们看，老天都在惩罚这个煞星！”

“也不知道祁强造了什么孽，生了这么一个畜生出来……”

“我听说，是那个女人给祁强戴了绿帽子……”

“真的假的，难怪我看祁强这么不喜欢这个儿子，还把他赶出去，原来是老实人接锅啊……”

天空下起，人群逐渐散去，只剩下跪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少年。

“喵~”

少年低下头，一只通体纯白的小猫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他的身边。

前世江明月总会看到人间的小猫咪会去蹭人类的手，还会伸出舌头来舔他们表示友好。

可她有些做不到，她是有洁癖的。

她不喜欢被别人碰。

但当她真的走到祁墨身前时，满脑子都是这个少年抱着她逃命，最后被江梦用手穿透身子倒在地上的画面。

还有他亲吻自己的猫爪，把心脏交给她时的样子。

小猫妖没有再犹豫，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轻轻蹭他的手指。

少年的手指粗砺，上面有伤痕，有茧子，还有一股隐隐约约臭臭的味道，但江明月竟然没有丝毫的不适。

人类的手确实很好撸，蹭起来很舒服。

祁墨觉得自己可能是孤独的太久了，他在这只小猫的那双蓝眸中，看到了一丝心疼。

雨越下越大，小猫没有走开，乖乖巧巧的趴在他的手旁，像是在拿他挡雨一般。

可少年还是太过柔弱，连给一只小猫挡雨都挡不住，让这个小小的身子被雨水打湿了些。

祁墨抿了抿唇，伸手将身上的外套脱了，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的盖在小猫身上。

“不脏的！”他喃喃道。

也不知道这话，是对小猫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江明月闻着衣服上的洗衣粉香味怔怔出神。

她知道，一点也不脏啊！

直到这时，江明月才知道那么闷热的天气，这个少年为什么还要穿上外套。

他赤着的双臂上满满都是被棍棒打出来的痕迹。

小猫妖有些难受，她不该这个时候出现，这个少年把身上最厚的外套给了她，他一定很冷很怕别人看到。

江明月有一点想离开，只要她走了，少年就会重新穿上外套。

可她又不敢离开，她怕对方会难过会伤心。

犹豫之际，正前方的楼道里，慢悠悠的走出了一个打着伞的中年男子，看到仍旧跪在那里的少年冷笑。

他走上前，把手里的一沓红钞甩在少年的脸上:“拿着钱滚，我不要你还，只要你别再出现就好了！”

说完，他转过身，又走了回去。

大雨磅礴，地上散落一地的红色钞票，仿佛是一把把刀子，扎在少年的心头之上。

不知跪了多久，地上的小猫顶着厚重的衣服，爬到了他的肩上，像是在给他重新披上外套一般。

祁墨颤颤巍巍的将地上已经湿透的钱捡了起来。

神色晦暗落寞。

他从地上起身，将那只小猫抱起，外套被他放在手上。

“喵~”江明月轻轻舔了一下他的手指。

少年慢悠悠的走，雨幕遮住视野，他的眼眶红红，那脸上湿湿的，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了。

祁墨抱着江明月到了一个可以遮住的凉亭里。

他把外套放在椅子上，做了一个简单的小窝出来，把江明月放在上面。

伸手触碰的一刹，少年猛然滞住了动作。

是那只小猫主动蹭了他的手心。

触感软绵，好像有什么东西打在了心里。

祁墨猛然抽回手。

他害怕孤独，曾经养过一只流浪狗，与它相依为命，可流浪狗被他收养时已经很老很老了，它很快便离开了自己。

在那之后，即使再孤独，祁墨也始终是一个人。

十岁那年，那个女人死后，他就变得与众不同。

凡是接触过他的人类都会倒霉，被车撞，被雷劈，被蛇咬，被成群的乌鸦从头顶拉鸟屎下来……

周边的人都不断的远离他。

那些个小动物倒是不会被他的霉运影响，可动物的寿命终究太短，祁墨不愿意再去把它们带回家。

与其早知道对方会离开，还不如从一开始，便不要相遇。

他站起身，缓缓的离开凉亭，头也没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