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徽鸾是在整理皇后遗物时翻到这块玉佩的。
明知靖武侯府即将面临言官的弹劾,她朝中无人,一筹莫展之际,这玉佩给了她灵光。
数年前一个冬天,母后曾在冰天雪地里救过一个落魄道人。为了让道人有活下去的动力,母后给他信物,提点他可以去钦天监谋职。
道人心怀感激,回赠玉佩,只道是“夫人来日若有用得上鄙人之处,鄙人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道人便是陶玄知。
看此人架势,当是记得当年许诺。
“好,那本宫便直言了。”
他们是私下见面,赵徽鸾选在背靠假山的湖边,有湖边翠柳花枝做遮挡,也有惜春在外盯梢作掩护。
留给他们说话的时间不多。
赵徽鸾道:“本宫要你占一卦星象。你们的东西本宫不懂,但你要告诉陛下的是,星象所显,一喜一忧。”
“喜的是,南方升起一颗将星,光芒璀璨,将来能平安南之患。”
“忧的是,北方将星光色渐弱,隐有蒙尘坠落之意,北境蛮虏恐在三个月内生变。”
“陶保章,本宫的话,你可听明白了?”
赵徽鸾伸手,虚扶陶行知一把。
陶玄知就势起身,尽管满心疑惑一个七岁的小公主怎会同他说这些,但他还是郑重应下。
“微臣记下了。”
“只是,这玉佩……”
陶玄知欲言又止。他记得当年马车帘子后传来的是妇人声音,怎会在真宁公主手里?难道是……
他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赵徽鸾,反应过来逾矩,又立马低下。
“是本宫母后的。”赵徽鸾替他解惑,道,“玉佩今日物归原主。”
“本宫嘱托你之事,望你尽心办妥。观天象,占卜吉凶,本是你五官保章正应尽之责,后边的事,与你无关,陛下自不会疑你,于你前途无碍。”
“殿下放心,臣不是知恩不报之人。”陶玄知道,“但不知臣该在何时进言?”
“越快越好,今晚,最迟明早。”
必须赶在言官开始攻讦靖武侯府之前。
温鸿老贼做事滴水不漏,这一趟弹劾是冲着见血去的。不论监察御史还是六科给事中,在弹劾的折子落到内阁前,绝不会传出半点风声。
星象占卜只有在此之前,才有先知之意。
陶玄知应下。
两人分道前,赵徽鸾又道:“记住,你我从未见过。”
陶玄知点头称是,心下腹诽,公主小小年纪,居然如此谨慎。
他回到钦天监已是戌时一刻,满天星斗。
殿下说的“今晚”是不可能行的,观天象,占吉凶,总得先观后占,有了一应流程后才好去见陛下。
一早,陶玄知递了折子入宫。钦天监的折子不必经内阁,直达圣听。不久,他便在天玑殿见到了永昭帝。
永昭帝好道,天玑殿原是他日常处理政务的地方,渐渐的成了他打坐的道坛。
陶玄知从天玑殿出来,在宫道上迎面碰上前来请安的赵徽鸾。
他背贴宫墙而立,拱手垂眸,静默行礼。
赵徽鸾目不斜视地从他面前过去。原本绷紧的下颚线一下子柔和了。
人心难测,好在陶玄知没有让她失望。
惜春昨日没有听到他二人的商谈,她不知道殿下要做什么,但看眼下这副光景,事儿应该是成了的。
自从皇后薨逝,殿下似乎已不是从前的殿下。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像是心里藏了许多不可与人言的事,日常焦虑,时常紧迫。
回到玉衡宫,赵徽鸾示意惜春关上门。
“惜春,你那有路子可以探听前朝的风声吗?”
惜春大惊:“殿下,你……”
自古,后宫不得干政。她们身处内廷,探听朝政,可是大罪。
“你是母后留给本宫的人,本宫信你。”
赵徽鸾知道自己若想成事,单靠自己一个人是做不到的。她需要培植自己的亲信。
惜春压下狂乱的心跳,郑重点头:“有!娘娘生前有过安排,只是从未启用过。”
赵徽鸾心下暗叹,母后精通棋艺,擅布局,最懂未雨绸缪,怕是从未想过她枕边的男人会在她生产当口一脚踏在鬼门关时给她致命一击。
赵徽鸾将她与陶玄知的事告诉惜春,吩咐她留意内阁动静。
“很快就会有弹劾的折子。”
惜春这才知道,殿下连日忧虑原是为了护住靖武侯府。
她皱眉,忿忿道:“老侯爷为大胤戎马一生。侯府满门皆镇守北境,保疆土百姓数十年无虞,劳苦功高,他们怎么能这么对待有功之臣?”
“不过是弹劾罢了。”
赵徽鸾眼底微凉,冷笑道:“满朝文武有谁没被弹劾过?多少折子在文渊阁堆着呢,内阁都懒得递上去。说到底,端看咱们陛下信不信,愿不愿?”
无论上一世还是现在,她的父皇都是乐见其成的。只是这一次,他不得不把钦天监的话纳入考量。
若是动了靖武侯府,北境是否真的会乱?
三日后,瑶光殿内。
永昭帝大掌之下压着一摞折子,久久未语。
温鸿等内阁大臣以为这趟弹劾是十拿九稳的事,但见永昭帝神色晦暗,顿时心里打鼓。
“朕知道了。”
永昭帝没有多的话,直接挥手让温鸿等人退下。
他揉了揉眉心,看向折子的目光颇为不耐。
“你们处理吧。”
随后,摆驾天玑殿。
“老祖宗,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啊?”
秉笔太监摸不准永昭帝的心思,赶忙求助段掌印。
段思齐淡道:“留中吧。”
惜春第一时间把“留中不发”的消息耳语告知赵徽鸾。
赵徽鸾面上终见喜色。
她带着惜春去天璇宫看幼弟。难得好兴致,捏着布老虎同幼弟逗弄好一会。不止怎的,幼弟忽然啼哭不止,怎么哄都不行。
“殿下,太子殿下想是饿了。”
赵徽鸾恍然,把幼弟交给奶娘,自个退到窗边长榻上坐着。
手边摆着棋盘,赵徽鸾百无聊赖,捏起一颗黑子落下。自娱自乐,不一会儿,棋盘上便已落下大片棋子。
她一改初时的随性,一颗白子捏在指尖,迟迟没有落下。
“你的棋艺,倒有几分你母后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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