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七月流火,炎夏终于过去大半,云京迎来了初秋第一场雨。
桓府后院,连廊回转。
隔了一方自檐上挂落的雨帘,亓官曈斜倚在美人靠上,伸手去接雨水,不经意对着身边的丫鬟问道:“你们将军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容碧在一旁看着夫人如霜雪般的皓腕,浸了两分湿意竟显得愈发莹润起来,微微红了红脸,轻声答道:“夫人莫急,边关捷报连连,应当是快了。”
亓官曈回头朝她微微一笑,仿佛明亮了昏灰的天色般夺人心弦:“我不急。”
她,真的不急!
容碧为她容色所慑愣了愣神,心想将军能娶到这样美丽又温柔的夫人,真是三生有幸。
可惜将军新婚当夜就披甲去了边关,如今两人成婚了三个月,竟是连面都没有见过。
想到这,只觉夫人是口是心非,于是不禁叹息了一声,安慰道:“夫人,我懂......”
亓官曈营业性笑容:“......???”
朋友,你到底懂了什么?
一听容碧叹气,亓官曈自己也想叹气。
三个月前,她穿越成正在大婚的原主,战战兢兢地跨了火盆,被送进婚房,然后听见新婚丈夫直接丢下她跑去了边关。
迎着众人怜惜的眼神,当时的亓官曈只差仰天三声大笑。
但是现在美好的日子一去不复返,桓司明要回来了!
一想到这个传言中虽然很会打仗,但是死了两个老婆,暴虐非常的桓大将军,亓官曈眉心就跳了跳。
她再一次和容碧确认:“容碧,你确定你们将军人很好?”
容碧只当她心系将军,心里也是高兴:“夫人,你放心,我们将军当然......”
但是容碧话音未落,管家周叔就匆匆冒雨跑了过来,面色是罕见的凝重严肃,叫亓官曈和容碧心中皆是一凝。
“夫人,将军他......”周叔顿了顿,看了眼亓官曈,才沉重道:“将军于三日前身中毒箭,不治身亡,如今,棺椁已运至城外。”
廊中好像陷入了无边的静滞,一时间只听得见院中打在花叶之上,那“噼噼啪啪”作响的风雨声。
容碧的脸色顿时白了白,赶紧看向低着头,无法看清神色的亓官曈。
她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许久之后,却见亓官曈起身,面色是前所未有的镇定。
她沉声道:“将军府没了将军,还有将军夫人,我又不是没了他就不行!走,我们去迎他回来!”
她心中却在狂笑,天助我也!
周叔闻言,顿时身躯一震,看着亓官曈,眼中闪过愧疚、不忍......许许多多的复杂情绪。
最终还是开口劝道:“夫人,您不必这样,您还年轻,大可以......”
亓官曈满脸的坚定:“将军一走,这偌大的府里就只剩下司年,司年如今才七岁,我怎么能够放心的下他?我一日是将军的夫人,便有义务担起将军府的责任。周叔,改嫁之事不必再提,走吧,让将军走得体面些。”
她心道,改什么嫁,将军府有钱有地,上无老母,只有一个刚刚七岁的乖萌小叔,这难道不是最理想的生活状态吗?
周叔闻言却是双手颤抖,他顿时朝亓官曈俯身跪拜而下。
桓家世代从军,周叔作为从官随桓老将军、桓司明至今,忠心耿耿,如今因为年老才从前线退下来。
原本在府中他是被允许不用向任何人行礼的,但是现在他却顾不上老寒腿了。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亓官曈道:“桓家有夫人,何等之幸!”
亓官曈立马扶起周叔,浑身正气,义正言辞道:“桓家有周叔,才是幸事,之后的丧葬仪程也要麻烦周叔了,我一个妇道人家,毕竟不好与外男多打交道。还要请周叔带带司年,他哥哥走了,以后桓家都要靠他支撑门楣,他该长大了。”
周叔一脸感动,直道“好好好”,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跑去:“老朽这就去给夫人准备马车。”
亓官曈喊了容碧往府外走去,容碧眼眶泛红,抹着泪无言地替亓官曈打伞。
廊外一阵雨丝飘过,空气夹杂了清新的草木味道,亓官曈在容碧没有注意的时候,勾了勾唇。
从此将军府她一人独大,真好。
......
将军府的丧事办得很盛大,一时间云京的所有权贵,皆是聚集在了这口小小的金丝楠木棺前,或是诚心吊唁,或是窃窃私语。
“唉,年纪轻轻就守了活寡,听说都没见过一面,可怜呐......”
“不过这位将军夫人,没个一子半女的,上面也没有长辈压着,怕是早早就要改嫁咯!”
将军战死沙场,独留年轻貌美的遗孀,这可是件稀罕事,自是引起议论纷纷。
只有亓官曈岿然不动,静静跪坐在灵前烧纸,渐渐声音也就没了。
出殡这天,天气尚算不错。
纯黑的棺木在烈日下显得诡异而平静,桓家的人尽数到场,就连暂住在府中明远堂的教书先生也裹着一身麻衣站在队伍最后面。
桓司明低着头,藏在人皮面具后的双眼静静地看着那个队伍最前端捧着牌位,一身素白的女人。
要不是因为这次事情,他不必假装诈死,幸亏他早有先见之明,觉得平时在军营回府不便,也怕府中被敌人安插内鬼,便在府中设了一个教书先生的身份。
平时神出鬼没,偶尔还能教导教导弟弟的武术学业!
只是棺木方抬出府门,远处就传来一阵阵“哒哒”的马蹄声,将军府众人顿时警觉地抬头。
只听一道带着冷意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陛下接到数位边将上奏,状告桓司明欺下瞒上,藏匿饷银,意图谋反......来人,围住他们,给我进府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