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轻飘飘的一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就消失在了安静的夜里，如果不是沈清源亲眼看见他薄唇微张了几下，甚至会以为是自己幻听。

沈榆川垂在身侧的手抓紧裤腿，将布料拧出好几道褶皱，他从始至终没有抬头看沈清源，只是望着桌子上包装精美的蛋糕，眼神茫然又受伤。

——不记得了。

他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胸口又闷又堵，耷拉眉尾的模样看上去很低落。

沈清源头一次在他身上看到了类似于脆弱的情绪，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认识沈榆川这么多年以来，看到的都是他阴狠果断的一面。

他像是天生的企业家，大刀阔斧，手段强硬，不讲情面，对谁都冷冷淡淡，不在意也不奢求感情。

沈清源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将一个女孩偷偷藏在心里那么多年，也想不到他会因为那个女孩像个普通男人一样吃醋委屈。

两人相对无语沉默片刻，他才干巴巴开口“你就没想过去告诉她吗？”

沈榆川咽了咽干哑的喉咙，声音带着难以言说的苦涩“她说，我不值得她记住。”

话至尾音，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每每想起那一幕，心脏痛得都快要炸裂。

那个在他活不下去时冲他伸出手的小姑娘，忘记他了……

明明他那张脸依旧面无表情，但沈清源偏偏觉得这人说的每一个字都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感。

眼看着话题越聊越死，沈清源恨不得给自己这破嘴一巴掌，看着沈榆川沉得快能滴水的眼神他灵机一动，两掌一拍有了主意。

“这好办啊！她不是不记得你了吗？那你现在重新站到她面前去，以一个完美的样子和她认识，再慢慢俘获芳心！”

见沈榆川还在犹豫，沈清源直接下了一剂猛药“你可想清楚，她现在已经快毕业了，到时候找上门男人只多不少，你要看着你梨梨投入他人怀抱？她会挽着别人的胳膊叫别人老公，会和别人生下小孩……”

沈清源越说越起劲，一件件数着，仿佛陆梨欢真的已经和别人结婚了一样。

沈榆川呼吸猛地急促起来，手指死死压在桌面上，脸上灰白一片。

她会和别人在一起，会笑意温柔地靠在别人怀里，会摸着别人的头发，亲昵喊着别人昵称，那些她对他做过的事，全都会对别人做。

而他，只能永远成为她记忆里最无关重要的一个影子，连想都不会想起……

想到这里，沈榆川只觉得绝望得要窒息，他倏地从沙发上站起，脸色阴沉盯着沈清源。

沈清源被他吓了一跳，紧张望着眼里酝酿起一圈风暴的人，巍巍颤颤开口：“我只是说说而已，你不用当真。”

沈榆川微微张开着薄唇，声音又沉又闷“所以，我该怎么做……”

怎么做，才能让她不要找别人？只喜欢他……

被他求助似的看着，沈清源头一回在沈榆川面前有了当哥哥的感觉，立马转动脑子给他出谋划策。

“第一印象很重要！你可以借着和她的甜品店合作的名号，先慢慢和她接触，等深入了解了，你再透露出自己的心思。

现在的小姑娘都不相信一见钟情了，她们更愿意慢慢考察一个人的人品，所以你在她面前要好好表现！”

……两人一个敢说一个敢听，于是沈榆川决定明日就以合作为理由，光明正大站到陆梨欢面前。

夜里，沈榆川捏着两人唯一一张“合照”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指尖一下又一下滑过照片上小姑娘的脸颊，每个动作都带着深深的眷恋。

照片上，明眸皓齿的陆梨欢穿着校服，扎着青春活力的高马尾，笑着望向镜头，而她身侧原本站着一个高大的男子。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远不近，却差点让沈榆川嫉妒地理智尽失。

他疯狂地嫉妒着每一个能靠近她的人，恨不得取而代之，所以拿到这张照片的第一眼，心尖就酸得像被泡在了醋里，以至于幼稚地剪下自己的照片和她那张半张照片拼在一起。

脸色阴郁，眼神冰冷的男人穿着裁剪得体的深色西装，哪怕站在那儿一句话也不说，也能给人一种隐隐的压迫感。

而身边的女孩却是和他截然相反的画风，年轻活力，青春阳光。

沈榆川突然担心，梨梨见多了她一样的年轻男生，会不会嫌弃他年纪大？

他没有完整地体验过大学生活，从被接回来起就跟在沈老先生身边学习生意场上的阴谋阳谋，勾心斗角，那种学生时期特有的活力单纯在他身上不曾有过。

沈榆川摸索着照片，声音轻轻呢喃了句“不要嫌弃我。”我其实也不是很老的。

沈榆川不仅算不上老，相反还可以说是年轻有为，26岁就能稳坐沈氏第一把椅子，并带着沈氏一路发展，圈内那些人，要么没他年轻，要么没他有能耐。

只不过他不喜形于色太久，加之常年浸润名利场的人多多少少都得学会伪装自己，他表现得过于成熟老练，这才让人忽略了他不过是个26岁的年轻人。

睡着之后的沈榆川褪去了白天在外人面前淡漠的模样，反而多了一丝脆弱，他抱着被子，眉头微颦，似乎在做梦。

梦里四周漆黑潮湿，耳边尽是飞虫蚊子的嗡嗡声，他缩在角落里，眼神空洞地听着门外不堪入耳的辱骂声。

突然，窗户那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小榆川吓得一抖，小心翼翼抬头看过去。

稚嫩的女音小声传来“鱼鱼~我来啦。”

原本眼神黯淡的小榆川，此刻眼中厚厚的尘埃仿佛被抹去，迸发出亮色，他一点一点移过去，靠坐在那只有条缝隙的窗户边，声音带着依赖喊了句“梨梨？”

从缝隙里挣扎着伸进一截短短的小胳膊，胡乱摆来摆去最终准确无误落到了他的发顶。

小姑娘摸了摸他的头发，声音又轻又柔地哄他“鱼鱼别怕哦，我在这里。”

小榆川低头，让自己靠得离小姑娘更近，眼神柔软地乖乖点头。

突然，他开口轻轻问她“梨梨会永远记得我吗？”

“会呀！我肯定会一直记得你的！”

小榆川听着这句话，抬手揉揉酸涩的眼角，丢人地想哭“不准骗我。”

还没来得及听到她的回答，眼前所有场景突然都消失不见，连那在外面陪着他的小姑娘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他晚上看见的那个俏丽背影。

她歪歪头，头发被风吹得飞扬，绕过她带着笑意的眼眸及嘴角。

长大后的小姑娘眯起眼睛望着他，声音甜腻得让沈榆川心尖一紧，妄念纵生。

“鱼鱼。”

沈榆川浑身一颤，猛地睁开眼睛从梦中惊醒，望着天花板一时回不过神。

他抬起胳膊脱力地盖住眼睛，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眼角已经湿润了，呼吸之间喉头酸胀一片。

“骗子。”

黑夜中，有人语气艰涩地委屈控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