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就在萧昀陵像受伤的鸾鸟般伏在案几上喘息时,另外一边的月灵犀倒是好起来,剜心掏肺般的痛苦逐渐缓和,直至完全消失。
她满头冷汗,衣襟都湿透了,手肘靠着桌子慢慢平息。小秋在旁担忧不已,倒了热茶递过去。
“殿下,要不要叫大夫?”
月灵犀摆摆手,满脸虚弱疲惫。小秋见状连忙搀扶着到床边。
“殿下你死而复生本来身子骨就没好利落,赶紧好好休息。药的事交给我跟钟灵吧,其他的都不用担心。”
为了不让小秋担心,月灵犀很配合地躺好盖上被子,点头表示自己这就歇息。
小秋将有可能用的东西都放在床榻边的矮几上,这才告退出去。钟灵已经探明这里药库所在,而所需药材殿下早就告知她。为了以防神庙里也有跟大祭司串通好的歹人,他们决定自己悄悄将药材偷出来。
为了殿下,她愿意做任何事。尤其是在受过那天**之后。
在得知月灵犀战场殒命时,她伤心欲绝。虽然有着主仆名分,但殿下一直待她如姐妹,怎能不难过呢?
可战场无情,老天爷狠心也是没办法的事。她擦干眼泪后就想着等尸首运回来好好守灵。好不容易盼到了,她特意挑选没人的空隙想单独跟月灵犀的亡魂念叨念叨。
她这样的身份当然没法从正堂进,走得侍女宦官专用的侧门。还在走廊里时就听见灵堂内有喊叫声,是月灵犀的嗓音。
她狂奔到灵堂内,抬头一眼就看见高台上,大祭司已经站在棺材前。她本来还欣喜,是不是大祭司救了殿下?
可不及她出声,就看到大祭司掐住月灵犀的脖子,要不是众臣马上要来祭拜,他就成功了。这之后为了解释棺内的动静,大祭司宣称封棺七日,抵御邪祟。
她知道这不对劲,可当时她心乱如麻,只能逃走找钟灵商量。这才有了后来半夜潜入灵堂凿棺送食的一幕。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大祭司要害死殿下,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朝堂谋略她不怎么懂,但生活上别想对殿下动手。
小秋已经有所觉悟。
寮房内,月灵犀碾转反复,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刚才那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苦比突发心绞还难受,但她确定这身体健康得很。哪怕封棺七日有些营养不良,如今也已经恢复彻底。
身为医学院高材生,她很清楚,常人以为的突发症状其实前期都有先兆的。是身体状况不佳累积到一定程度的爆发。
可现在身体明明是好的,怎么会突然难受得要死一样?
难道是潜意识里焦虑过度爆发惊恐发作了?
也不像啊!
她想得实在入神,不知不迷迷糊糊睡着。期间醒过一次,是小秋进来督促喝莲子汤。天色已经黑下来,月灵犀本该去聆听晚课,但也不知哪来的疲倦拉扯着她躺下又睡了。
昏昏然又过了半个时辰,月灵犀迷迷瞪瞪地醒来,隐约听见门外有响动。开始她没在意,这保不齐是刮风或者有野猫野狗路过。可很快她就打消这念头,因为门扉吱嘎一声开了。
明显是人脚步声在靠近,只不过压得很低非常小心,要是周遭再热闹点压根听不见。
月灵犀心中一动,暂时没吭声。小秋离开前将床榻前的纱帐放下来,此时正好躲在里面装睡。脚步声转过屏风向这边走来,月灵犀偷瞄着是个男人的身影。
不是小秋,也不像钟灵。
若是神庙内其他人员,进来是要通报的。
那么就剩下最后一种可能了。
月灵犀手摸向枕边,攥住匕首。她紧盯着纱帐,人影越来越靠近。紧接着一刀尖挑开纱帐缝隙,寒光闪烁。月灵犀再也忍耐不下去,猛地起身照着那人手背扎去。
只听一声惨叫,随后刀咣当落地。
月灵犀撩帐而出,那男人看样很慌乱,竟然扭头就跑。她哪里能放过,紧追其后。
这寮房建在神庙靠后面的位置,周遭僻静优美,缺点就是也没什么人路过。男人奔出去后没遇见什么阻拦,月灵犀追了数丈远后就停下了脚步。她怕这是引君入瓮,万一那边埋伏着同伙怎么办?
男人很快消失影踪,他倒是捂得严实,一身黑衣,脸上蒙着口罩,连脑袋都裹着黑缠布。
月灵犀仔细回想了下,确定不是萧昀陵。
大祭司的身形苗条挺拔如玉树,刚才那个虽说也还不行但一对比就粗糙得很了。
人可以易容变声,体格却是变不了的。
这一遭活动下来她倒觉得挺舒坦。看来之前那阵难受真不是自己身体之故。月灵犀暂时想不出缘由,也只好搁置再议。总之要她命的人全都孤注一掷,她得万分小心才行。
这夜间小道格外幽静,两旁神柱林立,枫树苍劲秾郁,沙沙响动交织在细微虫鸣当中。
她站在道边没有急着回寮房,感受着夜风拂面,身在异世的孤独感涌上心头,整个人都浸在沮丧与压抑当中。
亲朋都不在身边了,这辈子大概是永不相见。即便她再怎么坚强,此时也无法抑制心中酸楚。
正当此时,哗啦一声水响吸引了她的注意。
在这道旁有片湖,周遭树林密密匝匝,还依水建了个神龛。声音就是从那边传来。月灵犀屏息凝神,果然又是哗啦一声,有什么东西正进入湖水里。会不会是之前刺杀她的那个黑衣男?
月灵犀没多犹豫,她悄悄靠过去,像是夜色下微不足道的阴影,隐蔽又毫无声息。
借着树林与神龛的遮掩,她瞧见湖边有道挺俊的背影,正一步步走入湖水当中。
那是个年轻男人,看身形也就二十多岁。夏末秋初的夜晚已经转冷,他却只罩了件素白单衣,衣摆舒展漂浮在湖面上。黑发顺长丰美,浸在水中妖柔绵延。
但看得出来这人状况不好,一直隐忍着咳嗽。云散月出倾洒下泛淡蓝的光辉,月灵犀清楚地看到他捂着嘴,指缝间渗出血迹。
湖水已经浸到他狭窄腰部,他捧起一汪水洁面,似乎念念有词。月灵犀听不清,但人她却看清了。
是萧昀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