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蒋明旭大学毕业，被分配到了省城的一所中学任教，沈烟带着继子和女儿来看他。

说好来接人的蒋明旭一直没有出现，眼看太阳都要落山了，沈烟只能去他工作的地方找人。

省城太大，学校距离火车站又太远，中途还得转乘几次公交车。

沈烟带着两个孩子，还有从老家给蒋明旭带的鸡蛋、腊肉等吃食，等下了最后一趟公交车，人已经累出了一身汗，很是狼狈。

而这个时候，天色也已经暗了下来。

别说是两个孩子，就连沈烟，最远也只去过离家五十公里的县城。

身处陌生的地方，天色一暗，心里就不踏实。

只能紧紧地牵着女儿，又叮嘱十岁的继子不要乱跑，跟紧她。

蒋睿一脸不痛快，哼了一声，“这里又没有外人，你装什么装？”

“不可以凶我妈妈！”

漫漫虽然只有三岁，但她知道哥哥不是自己妈妈生的，在老家的时候，哥哥还经常对妈妈发脾气。

说妈妈做的饭不好吃，洗的衣服不干净……

在外面打架，也说是妈妈害的，因为妈妈嫁给了爸爸，别人笑话他是后娘养的。

漫漫人小，但知道护着自己的母亲，这会儿奶凶奶凶地看着蒋睿，“再凶妈妈，我们就不管你了！”

蒋睿一脸嘲讽，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后妈就没好东西！”

沈烟五岁的时候父母落水身亡，沈老婆子重男轻女，对沈烟非打即骂，还隔三差五不准她吃饭，是身为大队长的蒋父看不过眼，把人带回家给了饭吃，还供她上学。

高中毕业，沈烟在生产队当了记分员，那个时候，蒋睿的生母，下乡知青陈糖，已经抛夫弃子回了省城。

1977年，沈烟二十岁，她嫁给了在村里当小学老师的蒋明旭。

此时的他，已经有二十八岁，还带着个孩子。

同年，蒋明旭考上了省城师范大学。

而沈烟受他所托，帮忙照顾孩子，以至于没能报名参加高考。

现在蒋明旭已经大学毕业，也是沈烟当后妈的第五个年头。

她自认尽到了抚养的责任，可蒋睿就像个刺猬。

起初，只有她主动靠近的时候他才会竖起利刺，到了现在，只要一不如意就对她冷嘲热讽。

明明蒋睿小的时候，也很喜欢她。

怎么她和蒋明旭结婚，在孩子的眼里，她就成了最恶毒的人？

沈烟试过和蒋睿修复关系，可对方不领情，有一次甚至还咬伤了她的手。

现在沈烟也想开了，感情好不好并不重要，只要尽到抚养的责任就好。

收敛思绪，沈烟快速地平复心情，拉了拉女儿的手，“走快些，天要黑了。”

漫漫不高兴地哼了一声，偷偷地瞪了一眼蒋睿，这个人真讨厌！

蒋睿瞪了回去，无声地威胁。

漫漫攥紧小手，圆溜溜的眼睛里出现了害怕的神色。

打架，她打不过哥哥……

之前被哥哥推了一把，她摔在碎石头上，手蹭破了皮，膝盖也肿得老高，好几天不能走路。

沈烟的眼角余光落在两个孩子身上，握着漫漫的手收紧又松开，继续往路人指的方向走。

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蒋明旭还是没有出现，沈烟不知道他后来有没有去火车站，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顺利地找到他。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环境，她还带着两个孩子，心里没底的同时，还生出了一丝火气。

明知道她带着孩子来省城，蒋明旭却无缘无故失约。

如果他真有要紧的事，在她提出来省城的时候他就应该拒绝。

沈烟越想越委屈，但她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把苦往心里咽。

到了人少的地方，沈烟的眼皮突然剧烈地跳动了几下，莫名的心慌席卷全身，还没来得想明白原因，暗处冲出来一个高大的男人，抢了她的帆布包就要跑。

包里有钱，还有重要证件和物品，沈烟下意识拽住了背带，同时大声呼救。

对上歹徒狠戾的眼神，沈烟猛地清醒过来，她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两个孩子。

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没了就没了，最重要的是人平安。

沈烟拽着背带的手一松。

刚才喊的那几嗓子已经引来了附近的人，见有人帮忙，而沈烟又松了劲，蒋睿鄙夷地扫了眼沈烟，大着胆子扑过去，抱住了歹徒的大腿。

嘴里大喊，“快来人！抓贼了！”

歹徒已经盯了他们很久，一个女人，两个孩子，一点威胁都没有。

本想抢了东西就跑，没想到被人抱住了腿。

蒋睿在乡下长大，虽然只是个半大小子，但力气一点都不小，歹徒一时之间竟不能把他甩开。

脚步声越来越近，歹徒眼里冒出凶光，“既然你找死，那我就成全你！”

利刃在黑夜里泛着冷厉的光芒。

沈烟和继子的关系不算好，但看到歹徒挥舞刀子的时候，她还是下意识扑在了蒋睿身上，试图替他挡去危险。

蒋睿看到刀子就吓住了，沈烟扑过来的同时，他用力推了一把。

脖子撞上利刃，沈烟的脑子一片空白，身体像是破了个大洞，有什么东西在源源不断地流失，随后便骤然脱力，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杂乱的奔跑声、尖叫声此起彼伏，传入沈烟的耳朵里。

其中还有一道撕心裂肺的哭声。

“妈妈，妈妈……”

“我怕……”

是她的女儿，漫漫。

沈烟努力地看向她，漫漫不知什么时候摔倒在了地上，白净的脸上布满泪痕，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恐惧，小小的身躯打着颤，只能不停地喊着妈妈。

她想抬手摸一摸女儿的头，让她别怕。

不过是个小小的心愿，可她努力了许久，用尽全力也没能做到。

很多人围了过来，有人捂着她的脖子，想替她止血。

还有人惊呼着送医院……

眼前的一切在逐渐褪色，最后只剩漫漫的哭声。

沈烟突然很难过，如果她死了，漫漫该怎么办？

蒋明旭能照顾好她吗？

哭声越来越远，沈烟陷入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