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两个气势汹汹的女人,中介小哥嘴里的米线被吓得掉下来,扫视周围没有其他租客,凑上前试探性地问:“这房子是有脏东西吗?”
“这种情况我们可以免费换房,这房子我们之后还会请大师来做法事。”小哥悄**地双手合十,这种事情不宜声张。
“你们还提供这服务?”孟真惊讶道。
仪湘拍了孟真一下,分清主次,“没那回事,我们就是想换个房子。”
“那为什么一下子都要退租啊。”小哥郁闷地说。
都要退租?
“那位苏小姐也要退租?”仪湘把吃人的面孔换下,坐下来问。
“嗯,她的租期还没到,说是要转租。”刚才苏小眷哭哭啼啼地打来电话说她要退租,他告诉她,公司规定如果提前退租,押金不退,她哭得更大声了,问他能不能帮忙转租。
“哦,那我们先不换了。”仪湘心平气和地起身,准备回家再跟孟真商量。
“可、可我还想......”孟真皱着一张脸,即便苏小眷不住了,主卧换个人,她也不想跟仪湘住在同一个房间了,太没有私密性了。
背着电脑包的母女俩刚走到家门口就听到苏小眷在屋里嚎啕大哭。
昨天不还开开心心的吗?
孟真打头阵,开门一进去,就闻到一股香喷喷的炸鸡味。
小小的四方餐桌上,炸鸡、汉堡、披萨和啤酒摆得满满当当。
苏小眷看到她们两人回来,扯了张纸胡乱地擦眼泪鼻涕,招呼母女俩:“来啊,一起吃。”
她知道昨天自己做得不对。
全女生的房子不能带男人回来过夜,这是租户心知肚明的规矩。
“不了不了。”仪湘推脱道,这满桌的油炸食品,吃完她能胖三斤。
仪湘瞥了眼孟真,瞧见她有点走不动道,说道:“岁数大了,代谢不比你们年轻人,我就不吃了。真真,过去谢谢姐姐呀。”
“湘姐,这儿还有份沙拉。”苏小眷过来拉孟真,吸吸鼻涕,“我特意给你们点的。我们一直也没能一起吃一顿,这是最后一顿了,就当散伙饭吧。”
仪湘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小眷你不在这儿住啦?”
孟真把书包放下,看向她妈,您可真能演,白玉兰影后不颁给您可惜了。
苏小眷点点头。
三人到桌前坐下,苏小眷把炸鸡往孟真面前推,把沙拉递给仪湘,胖嘟嘟的脸上还挂着泪痕,“我报了个减肥训练营,明天过去报道。”
仪湘和孟真都是江南女子的纤细身材,即便嚷嚷着自己胖了,也不过是九十斤左右的浮动,饿两顿也就降下来,从没有过减肥的困扰。
两人不知道怎么宽慰她,从瘦子口中说出的“你不胖”并没有同体型的人来得那么真诚。
“我原来没这么胖的,我刚来北京那会才一百一十。”苏小眷从房间拿出自己刚到北京在天安门广场拍得旅游照,虽然有些丰腴,但确实不是个胖人儿。
“这是你呀?”仪湘心直口快地问,还是个挺性感的姑娘呢。
听到这话,小眷又泪崩了,“我来北京四年,四年长了四十斤肉,平均一年长十斤。”
“你是在餐饮公司工作吗?”孟真咬着一块炸鸡问,厨房里有一堆瓶瓶罐罐全是调味品、冰箱里也塞满了各种品牌的啤酒。
小眷泪眼婆娑地看着这对不会安慰人的母女,崩溃地说:“我在广告公司工作。”
“噢,那难怪!”怪不得家里的新产品那么多。
孟庆杨有个朋友也是在广告公司工作,刚过三十就脱鬓了,现在只能戴假发,之前孟庆杨问他怎么不去植发,对方说植发收费按平方厘米,他们做广告收费按平方米,这钱花得他肉疼。
这段子孟庆杨在家里讲时,把仪湘逗得乐不可支。
“那你很容易瘦下来的。”仪湘说,“你这是过劳肥。”
她之前闲着没事,去学过一段时间的营养师,教她的老师说:很多人对于肥胖有理解误区,总觉得一定是吃胖的,但有一种肥叫过劳肥。
压力大、长期伏案、睡不够、熬大夜都可能让人产生过多的皮质醇和饥饿素,各类激素失调,运动又少直接导致脂肪囤积。
他们这种广告人都是潜在的过劳肥患者。
“怪不得我觉得我有时候喝水都长肉!”
苏小眷工作很忙,男朋友一直见不到她,昨天非要过来,但昨晚他们过得并不愉快。
他一会说他进不去,一会说她压着他了,半夜还把她弄醒换位置,说床太小了,总而言之就是嫌弃她胖了。
到了今天早上,仪湘和孟真出去上班,他就提了分手,他们俩大吵一架。
“我不能再胖下去了,我今年体检都三高了。”苏小眷才三十,已经有中度的脂肪肝了。
“我男朋友也要跟我分手。”她呜呜哭起来“我这么努力工作是为了谁啊,他工资也不高,我们猴年马月才能在北京买房结婚呐。”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以前苏小眷工作也忙,但也没崩溃到这种程度,她这个男朋友一来,轻轻一句话就把人给整崩溃了。
“那你工作怎么办?”仪湘拿叉子拌沙拉,心疼地问苏小眷,她比孟真也大不了几岁,但分明是饱受生活折磨的状态。
“我辞职了,等减肥成功我直接转行。这段时间正好思考一下未来做什么。”苏小眷不想再做广告人了,不过幸好,有太多广告人转行成功,她有很多经验贴可以学习。
苏小眷狠狠咬了一口披萨,这是她减肥前的最后一顿!她要吃到撑,吃到爽!
“另外,湘姐,我的房间我打算转租出去,所以中介这几天估计会带人来看房。”苏小眷提前跟她们交待。
终于等到了!仪湘立刻放下叉子,“我多问一句,你那个房间多少钱呀?”
“三千二,不过转租的话三千我也能接受,就剩两个月租期了。”苏小眷说,她的押金是一个月,现在退租太不划算了。
仪湘的手指绕着勺子,心思绕着桌面,看着小眷说:“我想租你那个房间。”
“我们俩现在都找到工作了,经济没那么紧张了。”仪湘说着看向孟真,知女莫过母,她知道孟真想自己住。
“你们要租?”小眷没想到她们会想租这间主卧,毕竟当时两个人都租了一间小小的次卧,她一口答应,“行啊,没问题!那再好不过了。”
孟真还在啃炸鸡,没想到好消息从天而降!要跟妈妈分房了耶!
仪湘看着孟真高兴的样儿,心里不是滋味,她两岁的时候孟庆杨就打算把她放在小房间睡,但她死活不肯气得在床上打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直到四五岁才肯独立入睡,哼,现在听到跟她分房间,开心的要死哦。
之前章云还没搬走的时候,她、吕静还有章云三个人关系还算不错,三家又都是女儿,难免凑在一起聊育儿心得。
吕静曾说过一句话:“父母和孩子注定会越走越远,因为儿女都是向前看,父母都是向后看。”
有些话当时听到,如同耳旁风,但多年后,却犹如协风而来的子弹正中眉心。
苏小眷大哭大吃后,情绪宣泄一空,说起:“虽然我们住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但我知道你们肯定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她面前的这二位,从头到脚都散发着北京人的松弛,就是有种我从不羡慕别人,我什么都有的状态,虽然住在小小的次卧,但她们身上的气质没有改变。
“风雨过后定有彩虹,你们肯定会苦尽甘来的!”苏小眷举起酒杯。
“借你吉言!”
“谢谢小眷姐!祝你减肥成功,华丽归来!”
装满啤酒的马克杯,行李箱的滚轮,从圆圈中解出那枚钥匙,北京一个个简单装修的出租房里,总是迎来一位又送走一位。
如同毛不易在《二零三》唱的:“其实我知道,于你而言我只不过是个,匆匆而过的旅人。”
第二天一早,苏小眷就悄悄离开了。仪湘昨晚转了第一个月的房租给她,看着余额直叹气,发愁接下来要卖哪个包。
孟真倒是兴奋地早起,开始帮忙收拾仪湘的衣物,通通往主卧搬去。
“终于不用住上铺了,我的膝盖已经撞了无数次栏杆了。”孟真现在的小腿和膝盖时不时就冒出一两块青紫色的淤青,全是爬床时撞的。
“我才高兴呢!”仪湘故意气这个小没良心的,“不用在下铺再闻你的屁味儿了!”
“我没有!”孟真直接炸毛道,“我才没放屁呢!”
“怎么没放!我昨天晚上就被你那一串儿响屁给震醒了,我还以为谁大晚上放炮呢。”仪湘掐着鼻子,“哎呦,你还是少吃炸鸡这种垃圾食品,那屁臭的,跟便秘了似的。”
“啊啊啊啊,你别说了!”小仙女是不会放屁的。孟真捂住耳朵,钻进被子里。
仪湘搬完东西,拍拍孟真漏在被子外面的**,“行了,一个人在你的小次卧自由地玩吧。”
“不过我警告你,不许再看手机到凌晨两三点了,把眼睛都要看瞎了。”仪湘抱着东西站在门口,这个满满当当的小次卧虽然住了不久,但好像到处都是回忆。
她前天还在桌子前跟女儿一起工作,大前天还在床上跟女儿聊职场聊同事,一周前还在这里假模假样地做女主播。
仪湘笑了笑,把门带上,这个小房间从今天归孟真了。
刚刚住进这间房子时,窗外的风雨交加,她疲惫不堪、全凭一口气吊着,她不知道为什么湛蓝的天一下就黑了,开阔的路一下就没了,人生仿佛走进了死胡同。
她带着她的小姑娘,硬着头皮满身风雨地走了好久,现在往窗外望去,啪啪作响的风雨好像真的停了,那被雨水打过的梧桐叶绿得出奇,前方出现了一条小道,虽然狭窄,但她们总要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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