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景泰八年正月,北京紫禁城。
景泰帝朱祁钰身患重病,已卧床数日,忽闻钟鼓声大作,惊坐而起。
“何人鸣鼓?”
卧榻前,一名小宦官跪在地上,却不敢说话,只是一个劲地磕头。
朱祁钰强打起精神,再次问道:“快说,何人鸣鼓?”
“回皇爷,是,是……太上皇!”
小宦官哆哆嗦嗦说出太上皇三个字,然后继续磕头。
朱祁钰缓缓躺回到床上,脸上的表情变得释然,有气无力地说道:“这个皇位,你终于还是……拿回去了……”
三日后,太上皇朱祁镇宣布复辟,改元天顺,废除朱祁钰帝号,将其贬为郕王,软禁在永安宫。
躺在冰冷的床榻上,朱祁钰感觉到自己已经时日无多。
从郕王到皇帝,从皇帝回到郕王,这些都能忍,可是,郕戾王何从谈起?
纵观自己这一生,哪里有半个戾字?
还有就是诏书上斥责自己“不孝、不悌、不仁、不义,秽德彰闻,神人共愤”的字句,我的好大哥,你这么黑我,良心不会痛的吗?
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凭什么给我葬在西山,而不是皇陵?
……等一下!
朱祁钰突然意识到,我死了?
可是,为何死后之事也能看到?
难道……是在做梦?
眼前的景象还在继续,百余年后,东北建奴崛起,中原流寇遍地,闯王攻陷京师,满清入关……又过了三百年,西方世界的坚船利炮扣响华夏大门,皇帝下台,军阀混战,中华大地千疮百孔……
一桩一桩的历史事件如走马观花般在眼前闪过,直至最后的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城市里高楼大厦,车水马龙……
呼——
朱祁钰猛地睁开眼,长出一口气。
“殿下,您醒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正是郕王府伴读太监成敬。
“成伴伴,你怎么在这里?”
朱祁钰十分诧异,成敬不是已经病逝了吗?
成敬躬身道:“殿下今日登监国位,奴婢特来伺候。”
“监国……”
朱祁钰一翻身,从床榻上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神清气爽,根本没有重病的样子。
“时辰快到了,还请殿下梳洗用膳。”
“成伴伴,现在是哪一年?”
“啊?”
成敬神色茫然,有些不知所措。
“快说,是哪一年?”
“是……正统十四年……”
朱祁钰脑子里嗡地一声,现在是正统十四年,自己那个废物哥哥带着五十万兵马出去送了一波人头,现在正被人绑着四处叫门,简直屈辱至极!
国不可一日无君,孙太后和于谦等朝臣商议之后,这才把自己推到台前,暂行监国之职。
不久之后,瓦剌大军兵临城下,自己将成为下一任皇帝。
可是,八年皇帝生涯,与傀儡无异。
没有实权,没有威信,唯一的子嗣离奇夭折,后继无人,偌大朝堂之上,没有任何可信赖之人。
更有甚者,在自己身死之后,连帝号都被抹去,给了个郕戾王的恶谥。
成敬看着满头大汗的朱祁钰,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是不是做噩梦了?”
“不,不该如此!”
朱祁钰突然大喝一声,成敬吓得一哆嗦,跪倒在地。
“奴婢万死!”
他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究竟哪里惹得郕王殿下生气,只好跪下磕头。
朱祁钰面若寒霜,冷冷道:“成伴伴!”
“奴……奴婢在!”
“你且退下等候,本王还有些事要交代!”
“是!”
成敬擦了一把汗,不知为何,殿下好似突然变了一个人。
虽然同为皇子,有些人生下来就是皇位继承人,有些人则注定只能庸庸碌碌,了此一生。
孙太后和群臣推郕王上台,并非此人是什么治世之才,只是因为没得选,仅此而已。
郕王殿下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表现的也是唯唯诺诺,惶恐多于惊喜。
临危受命,朝中没有自己的班底,在错综复杂的斗争之中,随时可能沦为弃子。
可是,到了监国之日,为何突然变得如此果决,眼中那一缕浓浓的杀意,让人胆寒。
莫非……以前那副不堪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
成敬心中骇然,仓惶退下。
如果郕王真的是在藏拙,这些年来自己竟然毫无察觉,这也藏的太深了吧?
朱祁钰神色冷毅,一旦染指皇权,再无退路可言。
既然上天给了自己重新来过的机会,那还犹豫什么?
要么血流成河,要么身死名裂!
郕王府突然忙碌起来,太妃吴氏,王妃汪氏,侧妃杭氏和唐氏匆匆**而来。
朱祁钰先给太妃吴氏行礼,然后说道:“儿臣今日入朝监国,王府诸多事宜全凭母妃做主。”
吴太妃是个苦命人,早年间带着朱祁钰长期隐居宫外,至宣宗皇帝临终之际,其身份才得到承认。
今日看到儿子要入朝监国,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儿啊,你……你要保重!”
朱祁钰点头,道:“儿臣托付母妃一件事,自此之后,见济孩儿跟随母妃生活,无论饮食起居都要慎之又慎。”
吴太妃似乎听出这番话的弦外之音,转头看了看侧妃杭氏。
杭氏有些疑惑,但还是恭敬道:“既然殿下不放心,不如妾身携见济孩儿搬去与母妃同住。”
朱祁钰想了想,说道:“如此甚好,切记不可让生人接触见济,若是染了疾病,也要寻知根知底的郎中,至少要三人以上方可。”
正妃汪氏问道:“殿下莫不是担心有人要加害见济孩儿?”
“那倒没有,只是小心无大错!”
朱祁钰摆了摆手,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请母妃与诸位爱妃分别给家里人送个口信,来王府一趟。”
吴太妃问道:“全都来吗?”
“能做事的,特别是有职位在身的,全都叫过来!”
“你舅舅吴恒在锦衣卫北镇抚司挂着千户头衔,却不点卯,有职无权,需不需要叫过来?”
明朝王室外戚都是恩荫武职,食禄不视事。
“要,还有舅舅家里那几位表兄,全都叫过来!”
吴太妃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看得出来,即将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我这便派人去送信。”
“母妃保重!”
朱祁钰躬身行了一礼,转身出门而去。
虽然挂着监国头衔,可是,在朝中没有自己的势力,就没有实权,说话就相当于放屁。
想要打造一套新的班底,只能从这些外戚入手。
从这一刻起,朱祁钰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请皇兄赴死,这盛世我来打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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