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上的人都快走光了,就差咱们上竹院,姜小姐再这么昏迷下去,我们都要被她牵连!”
丫鬟墨琴一手叉腰,一手端着凉水,蹙眉盯着昏睡的姜云姝,满眼怨恨。
跟着这对母女已经够惨了,样样都比别院的丫鬟差,倘若再被罚,她们这些下人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白倾柔虽然是主子,却和下人一样穿着简陋,一看墨琴就要泼水,她急忙张开双臂护住床上躺着的少女,满脸心疼,“你再等等,她就要醒了。”
“这都什么时辰了,还等什么等!”墨琴一手将白倾柔推开,一盆凉水对着少女就泼了上去。
白倾柔被墨琴推到一边,手肘撞到桌角,立时就擦出了血。
“你疯了呀!”她连忙爬起来,顾不得自己的伤,迅速拿起干净的毛巾替少女擦水,“我们都是你的主子!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她?她要是染了风寒怎么办?”
好冷……
黑暗的世界,熟悉的声音,快要炸掉的脑袋。
姜云姝拼命想要挣脱,身子却重如千斤,就像掉进了万丈深渊,不断下沉。
墨琴满不在乎,毫无歉意地解释道:“不这样,小姐怎么会醒来?姜夫人,奴婢这可是在帮你啊!”
什么小姐夫人的,不过都是丧家之犬,姜家被流放,所以她们才到了白家,跟着她们的丫鬟,也别想有什么出头之日!
她脸色愈发刻薄起来,一副伶牙俐齿,反而教训起她们来了,“谁让她这么蠢,都跟她说了,不要和四小姐一起玩,她非不听,在中元节昏倒是大忌,要是让老太君知道了,奴婢看姜夫人怎么跟她交代!”
黑暗中,姜云姝隐隐听到这些话,顿时怒火攻心,好一个以下犯上的贱婢!眼皮顿时用力一掀。
“大胆!”
她紧盯墨琴,一巴掌用力扇了过去。
“啊!”墨琴摸着滚烫的脸后退一步,神色错愕,好啊!她竟敢打我?骨子里的反叛,让墨琴抬起手就要反击过去,但触及姜云姝眼底的冰冷寒霜,动作骤然僵在半空,“姜姜......姜小姐,你醒啦?”
姜云姝一脸冷漠,并未答话,而是警惕地观察起四周环境。
破漏的窗户,蛀虫腐蚀的床板,瘸腿的桌子,还有院外成片的竹林……
这是......白家上竹院?
她怎么到这儿来了,她不是死了吗?
她眉头一蹙。
难道……她重生了?!
意识到这一点,她暗中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手心瞬间传来的疼痛,证实了她重生的事实。
接着,她又看到了身边的白倾柔,心里顿时一酸,立刻投进娘亲的怀中,嗅着她身上熟悉的兰花香,嗓音一哽,“娘,女儿好想您,女儿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三年前,祖父因为牵涉宫中一件秘案,姜府上下受牵连,父亲被罢官充军,姜府四分五散,娘亲只好带着她们投靠娘家白府,从此过着寄人篱下的清贫日子。
没想到,她惨死以后,又回到了这一年。
白倾柔一愣,女儿是做了噩梦,所以才会失手打墨琴吧?
抱紧怀里的瘦小人儿,她宠溺一笑,拍着她的后背,温柔地安慰道:“傻孩子,又做噩梦了?别怕,娘亲在身边保护你。”
她指尖一点点收紧。
哪里是什么噩梦……
姜府连同做客的亲朋好友全部被屠杀,她被做成人彘立在门口三天三夜,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尸体暴晒雨淋,无人收埋,散发着阵阵恶臭!
白府……
白画兰!
顷刻间,姜云姝眼神里灌了滔天恨意,她摸了摸自己还健在的双腿,又生出一丝侥幸。
好在一切都没有发生,她还没有被白画兰推下山崖双腿残废,娘亲没有被毒哑,闺阁中的妹妹也没有被打死。
这一世,她绝不会让历史重演,她一定要保护好亲人,手刃白画兰和东楼懿!
她直起身子,抬头看到白倾柔手腕上的擦伤,满腔怨怒再也压抑不住,冷冷看向仍旧趾高气扬的丫鬟,“墨琴,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墨琴有大夫人撑腰,早已习惯了作威作福,又岂会因为她一个巴掌就吓退了,轻蔑地瞥了她一眼,嗤笑道:“难道不是吗?”
姜云姝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语如寒冰,“只要我还姓姜,我娘还姓白,那你就是下人,越俎代庖,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她的眼神……好狠……
墨琴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她。
今日的姜家大小姐怎么不一样了?
晕倒前还软弱可欺,而且从来都不会拿架子。
怎么被四小姐的鞭炮一吓,醒来就这样了?
今天是中元节……
难道……有鬼神作祟?!
不行,她要赶快告诉大夫人才好!
思罢,她转身就欲跑出上竹院。
然而……
“贱婢墨琴,未经得主子同意,擅自将冷水泼向熟睡中的小姐,以下犯上,杖责三十大板,立刻执行!”姜云姝看出她心思,唇角一勾,“佳风,佳雨,还不快押住这个贱婢!”
佳风和佳雨是姜府带来的下人,当年就是他们充当车夫,一路护送母女三人到了白府,是院里唯一值得信任的两个家丁。
墨琴一看,赶紧加快脚步逃跑,但哪里比得过身强力壮的男人,没两步就被死死按在地上,挣扎不得,只能拼命喊道:“我是大夫人派来的,你们谁敢动我?!”
“堵住她的嘴。”姜云姝双眸一眯。
中元节晕倒是大忌,她必须让墨琴没办法开口说话,才能坚持自己是休息小睡的说法。
二人立刻拿布塞住她的嘴,然后拖到院子里,拿起板子闷声打了下去,一点声音都没有传出。
几十大板下去,墨琴不一会儿就昏死了过去。
姜云姝心里这才痛快了点,前世她那么惨,和这个丫鬟的吃里扒外脱不了干系。
闭了闭眼,神色恢复如常。
姜云姝看了眼天色,这才转身看向白倾柔,神情镇定道:“娘,你快去帮我拿做花灯的材料来,我需要马上赶制一座花灯。”
白倾柔眉头紧皱,见她言行举止突然变得雷厉风行,对墨琴更是杀伐果断,完全就像变了一个人,心里忽然很是不安,“云姝,你……没事吧?”
姜云姝心下一忐忑。
她只顾着收拾墨琴,都忘记前世自己是什么样了。
“娘,女儿没事,只是女儿这次被四小姐捉弄,女儿觉得咱们不应该再这么软弱下去,必须强硬起来!”她秀眉微蹙,装出一副愤世嫉俗、大彻大悟的模样,“女儿今年十四岁了,也算是半个大人了,该成事了,娘不是一直希望女儿快些长大,独当一面吗?”
回想起她被四小姐捉弄的种种,白倾柔轻叹了一口气,也觉得四小姐确实是欺人太甚,遂暂时放下了疑虑,“娘知道了,你先去换身干净的衣裳,娘亲这就去为你拿材料。”
姜云姝颔首,转身去衣柜里拿出白布衣,迅速换下湿衣,然后才去书房拿佛经。
这一天正是中元节,家家户户都会祭祀先祖。
她之所以昏迷,是因为白家四小姐戏弄她,故意将炮竹扔到她身上,她才被吓晕过去。
后来,她不但耽误了祭祀放花灯,还因为昏迷,被认为会给白府带来灾祸和不详,从此不被白府人接纳。以前外祖母一直很同情她们母女,因为这事也慢慢疏远了。
四小姐见她好欺负,便接二连三地戏耍她。而白画兰看到了,就会经常站出来帮她。时日一长,她就对白画兰产生了深厚的友谊,对她的话更是坚信不疑,直至灭门那一刻,她才彻底看清了白画兰的嘴脸。
闭上眼,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据传,中元节鬼门大开,也许她就是通过鬼门重生到了这一天,她前世向天起誓的诅咒,现在终于灵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