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重，如墨倾覆。
苏芷若侧靠于破旧的床榻边，用空洞迷茫的眼神望着远方，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不知何时是个头。
被关进冷宫整整十年了，她从青春妙龄的少女，变成人老珠黄的弃妇。
腿部每到阴雨天就钻心得疼，她总会回忆起痛不欲生的过往。
如果能平平淡淡走完一生也好，她想。
她是轩辕国丞相苏长平的女儿，母亲是江南第一才女。才子佳人应是天作之合，可惜母亲终究敌不过出生轩辕国名门的嫡长千金，丞相夫人秦月。
母亲诞下她不久便染病离世，留她一介小小庶女在水深火热的丞相府独自生存。
这么多年来，她早已学会蛰伏隐忍，低调做人。
本以为她最终会草草嫁人，相夫教子安然一生。可命运之手还是将她推向皇后宝座，将她推向地狱深渊，生无可恋，求死不得。
犹记那一天，她倾国倾城的嫡姐苏倩雪抱着父亲的手臂撒娇，百般不愿嫁给顾南飞。
父亲宠溺地看向嫡姐，随后拉起她的手，让她好好辅佐顾南飞，未来的前程不可估量。
她照做了，一袭红衣嫁给顾南飞，助他从无权无势的皇子到权倾天下，再登上九五之尊之位，封她为后。
这期间的她倾注了全部心血，奉献了最美年华，甚至为他甘愿变成心狠手辣的“刽子手”。
当她以为守得云开见月明时，他毫不留情地践踏她。
那可怕的一夜，坤宁宫的全部人被残忍抹杀，空气中弥漫的腥甜令人作呕。
她被关进这里。
回忆结束，冷宫的正门缓缓打开，苏芷若瞳孔一缩，灰白一片的眼底恢复了几分神采。
是顾南飞，她已十年不曾见过他。
“倩雪又生了宝宝，朕大赦天下，来跟你传达这个好消息。”顾南飞声音薄凉，面无表情。
宝宝……苏芷若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顾南飞厌恶地退后几步:“你发什么疯？”
苏芷若笑着笑着，眼泪夺眶而出，“我只是……想到我的沐儿……”
顾南飞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一巴掌扇向苏芷若“住嘴，因为你的孽子，倩雪失去了我们的首个孩子。”
苏芷若狠狠呕出一口鲜血，滔天的悔恨在眼中翻涌着。她一字一句道，“顾南飞，我的沐儿怎么就是孽子？当初若不是我拼死生下沐儿，生下你顾家的皇长孙，你这皇位还能坐稳吗？苏倩雪只要笑一笑，你们都觉她温柔善良，她的宝宝……我的沐儿就不是我的宝贝了吗？”
顾南飞冷笑一声，“你连倩雪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这是不争的事实。”
苏芷若又喷出一口鲜血:“是，我比不上苏倩雪，我比不上她狠毒，比不上她心机深沉，比不上她会勾引男人，你们都把贱人捧在手心宠着，哈哈哈……”
顾南飞气得浑身发抖:“来人，割掉她的舌头，把她扔到乱葬岗去。”
苏芷若的心疼得麻木，这就是她挚爱的人，这就是她倾注一切辅佐的人。
就因为她是庶女，所以落得这样的下场？美如天仙的嫡姐苏倩雪，封为皇后，冠宠后宫。
若有来生，我苏芷若绝会让你们血债血偿，让你们也尝尝堕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的滋味！
苏芷若被割断了舌头，意识渐渐流失……
“启禀皇上，废皇后没气了。”侍卫淡淡说道。
“哦，死了啊，扔去喂狗，对外宣称废皇后重病而亡……”
……
“你说四小姐是不是摔傻了？都三天没动静了。”粉裳侍女皱皱眉，有些不耐。
“嘘，你可别乱说。四小姐虽不受宠，可随意议论主子是要没命的。”另一位侍女赶紧打断她的话。
苏芷若缓缓睁开了眼睛，入眼是白色的天花板，再看房间内，老旧的梳妆台，挂满过时衣裳的衣柜，一如十五岁前在丞相府的闺房。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苏芷若幽幽起身，不小心碰到头上的伤口，闷哼一声。
门外的两位侍女立马掀开帘子走进屋内，看着眼神冰冷的苏芷若，愣住了。
苏芷若伸出双手，光滑白皙，完全是小女孩的手，她眼底划过一抹惊讶。
前世她及笄没多久就嫁给顾南飞，二十二岁受封皇后，二十三岁被关入冷宫，一待就是十年，死的时候约莫三十三岁。
苏芷若突然回想起，十四岁那年，她从楼梯上摔落过。
这么看来，她重生回到了十四岁。
苏芷若冷笑一声，那时的她还未嫁给顾南飞，未受封皇后，未生下沐儿，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苏倩雪，顾南飞，秦月，我回来了。苏芷若再不是当初任你们摆布的棋子。这一世，我要让你们也尝一尝，我的绝望。
她闭了闭眼睛，敛下令人心颤的眼神。
“你们俩可以出去了。我已经没事了。”苏芷若平静地道。
两侍女面面相窥，转身离开。
苏芷若捂住头，她不愿回想起前世的一切。她怕一睁眼又是破旧的冷宫和满目鲜血。
夜幕降临，新的一天即将开始。新的战场，在不远处等待着她。
天刚刚蒙蒙亮，一些粗使婆子冲进苏芷若的房间大喊，“四小姐，太阳晒屁股了您还不起身吗？真以为自己多金贵？”
苏芷若轻轻起身，如刀一般的目光掠过她们，不言不语，一动不动。
为首的婆子很不乐意:“四小姐，你为何这样看着奴婢？”
“啪”一巴掌扇在这婆子脸上。
众人齐齐愣住，平日逆来顺受的四小姐竟然敢打人。
“我怎么看一个狗奴才，还需要你来教我吗？”苏芷若挑了挑眉，一字一句地道。
“你……”婆子张了张唇，又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怎么？不服？”苏芷若抬抬下巴，站起来在屋内转了一圈，无形间给众人一股压迫。
“奴婢是大夫人的人。”婆子气得牙痒痒，只得拿大夫人压一压苏芷若。
“母亲的人。母亲应该也不希望看到目无主子的狗奴才，芷若替母亲管教奴才，想必母亲会很高兴的。”苏芷若的声音不疾不徐，语调平稳毫无波澜，如同正在叙述一件平常事。可一群婆子们却是心头一颤。
众人皆知大夫人秦月管家极其严格。大夫人默许她们欺辱四小姐，但四小姐若去大夫人跟老夫人处乱说，大夫人防止担上管家不力的罪名也会严惩她们。
思前想后，众奴才连连给苏芷若赔罪，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类似情况。
苏芷若点点头，拨弄着梳妆台上的头饰:“是奴才就做好奴才该做的事。”
按照规矩，她该去前院给长辈请安了。
负责搭配她穿戴的婆子也是大夫人派来的。
她拿出一件玫红色对襟袄裙递给苏芷若。苏芷若手指向衣柜里最素净的水蓝色裙装:“就穿它了。”
那婆子十分为难:“四小姐，你这年纪还是穿颜色艳丽的衣裳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