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和江宴的故事其实要扯到十几年前。
我爸和他爸江铭一起在部队服兵役,说起来还是我爹更有天赋些。
可是在一次外出执行任务中,他为了保护落单的江叔叔受了伤。
因为救人,我爸爸少了一只手,准确地说是少了一截手掌。
谈到补偿钱还是工作时,爸爸选择了后者。
但他毕竟不方便,很多事做得慢、做不好。
总有人在背后说闲话,说他有消极怠工混饭吃的嫌疑,更有甚者故意叫他残废,言语间把他当做傻子。
爸爸与他们发生口角,好几次打起来,上班慢慢成了一种煎熬。
心高气傲的爸爸离职了,钱和工作到头来一样都没得到。
爸爸刚开始也讨不到老婆,后来好不容易娶了我妈妈。
他们说我妈妈脑子有问题,反应慢一拍,但是爸爸说没有,相反,妈妈很聪明,干活很勤快。
妈妈会织毛衣、养兔子,甚至还会裁缝的手艺。
不过我没见过,我还不会叫妈妈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
我只看见家里有一台积了灰尘,已经锈到不能使用的缝纫机。
这个家是什么时候变得更糟的呢?
大概是爸爸迷上赌博以后吧。
因为在我七岁前的记忆里,这个家虽然没有妈妈也没钱,爸爸仍然还是艰难求生、老实本分的农民。
可七岁以后,爸爸不怎么出去干活了,流连在各种棋牌室里,最后夜宿地点变成地下赌场。
冷清的家里终于来人了。
催债的和爸爸谈心,还有人一大早就来家门口泼油漆。
爸爸的不上进把爷爷活活气死了。
他受了打击,消停了一阵。
而后迷上了喝酒。
总有人像开了上帝视角,在背后议论我们。
“还不是因为这个拖油瓶!老姜以前多本分的一个人,没这娃拖累,早早再娶一个,生活哪能乱成这样?”
“是啊,这小没良心的,看见我们从来不叫一声,随她娘是个傻子。整天读书有什么用,才出不了头呢。”
我感到窒息,感到深深的无力。
房间里鼾声震天,我端起一碗水泼在爸爸脸上,他醒了,过来要揍我,我却哭了。
我和他抱成一团。
他刚睡醒懵懵的,不知道我怎么了。
我们有欠债,但他不短我吃穿,没钱了两个人就一起饿,偶尔一起出门躲债,或者一起去江家打秋风。
这些三姑六婆嘴很毒,但有一点说得很对。
书读得再多有什么用?
书读得再好,我也还不清他的赌债,我永远也无法积累足够的财富,贫苦窘迫会贯穿我的一生。
这是命吗?不敢细想,不敢深信。
江叔叔每年都会给我寄东西,爸爸会把钱收进自己口袋,剩下的衣服和糖果全都给我。
爸爸心高气傲了一辈子,从来没有找过江铭。
毕竟人家也没让他救,只是危机来的那一刻,他下意识的反应而已。
他少了一只手不是江家害的,是他运气不好。
可他沾上赌博以后,反而不要脸了,会向江家要钱。
那时候江叔叔不知道什么原因早就不在部队了,辞了铁饭碗下海经商。
爸爸总是带上我,我的小手拉着他的大手,衣着单薄地站在冷风里,等着江铭从别墅出来,给我们一点钱。
爸爸的态度还是很好的,对方也不扭捏,几千几万细水长流,并不介意有借无还。
江叔叔的车里总是有各种棒棒糖,还有小男生喜欢的玩具,看到我就一股脑塞我怀里。
他说:
“你吃。”
“你玩儿”
只这么说,留给我一个悲悯的淡漠的眼神。
我攥着半根别人吃剩的彩色棒棒糖,常常想,他是我爸爸就好了。
有一次他的车上竟然有个小男孩。
穿着小西装,皮肤白白的,和江叔叔一样,给人淡漠疏离的感觉。
他一步步走向我,我紧张极了,犹豫了很久刚鼓足勇气想叫一声哥哥,他却撇着嘴,不认可地皱了皱眉。
“你脸上好脏。”
他嫌弃我,兀自回了车里,我躲回爸爸身后,远远盯着那个小男孩,仿佛我在云泥之外的另一个世界看着他。
高中毕业前的半年,我看着我亲爹欠下的巨额账单,无比绝望地恳求。
“你真要想赌,去澳门赌把大的吧,断手断脚了我照顾你一辈子。”
他暴怒,举起酒瓶砸向我,我一躲,窗户被砸得破开一个大裂口。
“你就想着让我死是吧,你巴不得我死!”
他边骂边哭,我说那我们去找江叔叔吧。
他又哭又笑,夹杂着方言的普通话听上去有些可笑:“这么多钱啊,怎么好去找他,不好意思的呀离离。”
爸爸想不到的是,在后面断联的八年里,江叔叔的生意做大了。
他还有个很出色的儿子,在韩流当道的时代抓住商机开了影视公司。
钱对他们来说只是小事。
可惜爸爸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村里有个水库,他白天好了一阵,晚上悄默声地就跳了。
他倒是走得干脆,留下我局促地活着。
我在这世上已经没有血亲可以依靠,江叔叔不知怎么的知道了这件事,还清赌债,主持了葬礼。
江阿姨怜惜地叫我囡囡,说我们怎么不早点来找她,还让我住进了江家。
那几年我住在江家,不管是江叔叔江阿姨还是江宴,都是上赶着讨好的。
后来江叔叔为了还恩,提出让江宴娶我。
江宴这个天之骄子,只有别人听他的份,哪有那么容易被人摆布?
我在心里暗叹自己糊涂,领了结婚证又怎么样,他怎么可能会喜欢你。
不过没事,我握了握拳,我会让所有人看到我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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