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角亭内,陆难坐在石桌旁,支着下巴看向亭外的接天莲叶。
她蹙着眉头,桃花眼里带着几分怒意,小嘴轻轻撅起,颜色比外面的荷花还要艳丽几分。
昨儿哥哥答应带她来游湖采莲,可他们刚到没多久哥哥就被人叫走,半个多时辰过去都还没回来。
湖上停着许多画舫,悠悠的小曲儿从上面传出,有小舟划过荷花丛中,时不时从里面探出一两个脑袋。
陆难心痒得慌,她来这里是为了摘莲花,而不是在亭子里干坐着。
“不等了。”陆难一下子站起身来。
见她准备朝外面去,殿春忙拉住她的袖子。
公子离开前吩咐过,在他回来之前不准姑娘离开亭子。
“姑娘还是再等等吧,兴许公子一会儿就回来了,采莲危险,公子不在您是万万不能去的。”殿春急切的道。
游湖的人不在少数,但凡有点身份的人都坐在画舫上,赏遍湖光山色,登岸时身上一点汗都不出。
那穿梭在荷花丛中的小舟坐的则是采莲女,采得莲子,上岸后卖给游湖的贵人。
“怕什么,不是还有你跟阿让在吗?”陆难不以为意。
她笑盈盈的,反过来拉着殿春的袖子晃了晃:“好殿春,你忘了吗,我们在青州的时候也去采过莲花呢。”
是采过的。
那时陆难五岁多,陆家后院辟了好大一个池塘,里面种满荷花,夏日炎炎,暑气未消,一片青绿中摇曳着点点红白。
两人路过池塘,见离岸边极近的位置开着一朵红莲,陆难让殿春拉着自己,她则大半个身子倾向池塘去摘那朵红莲。
最后她如愿摘下那朵花,跌下池塘时还不忘将红莲高高举起。
阿奶训了她一顿,殿春也挨了打。
那朵红莲被她宝贝似的养了一段时间后也枯了。
提起往事,殿春更不敢让陆难离开亭子。
“姑娘,您再等等,公子肯定很快就回来了。”殿春急得快要哭出来。
因着是跟陆知行一起出门,薛妈没有跟着,殿春又是个实心眼,除了重复这句话再想不出别的。
“陆姑娘,真的是你。”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亭子里响起另一个温柔的女声,主仆俩循声望去,见亭子外站着男男女女好几个人。
为首的两人皆是衣着不凡,容貌气度都不似寻常人。
“姑娘,那是丞相家的姑娘和……”殿春立即在陆难耳边介绍
说话间,亭子外为首的一对男女已经来到主仆俩面前。
“陆姑娘,许久不见。”说话的是方才出声的那个女子。
十六七岁的模样,面若银盘,眼如杏子,朱唇皓齿,举止温柔,气质娴雅,是个难得的美人儿。
她身旁的男子面皮也生得好,眉宇间都透着一股威严,两人站在一起十分般配。
真真是一对璧人。
主仆俩都各自松了手。
“你也认得我吗?”陆难对美人儿笑了笑。
她想起阿姐,十分温柔的阿姐。
美人儿点了点头,轻启朱唇道:“我之前见过陆姑娘几次,陆姑娘兴许不记得了。”
这是客套话,她和陆难在宴会上遇到过许多次,两人也没少说话。
陆难出身不高,但她有个好哥哥,出手又大方,价值不菲的珠钗说送就送,年华正好的女子谁不喜欢这些个金银首饰,贵女们虽说不上多喜欢她,但对她还是颇为客气。
偶有说风凉话的,陆难都一笑置之,为此还有人说陆家姑娘脾气很好。
随即张相卿又想起盛京里关于陆难的传言,都说她伤了脑袋……真是可惜了。
“他是谁?你哥哥吗?”陆难上前,看着张相卿身边的男子道。
殿春的话还没说完两人就已经进了亭子,因此她还不知道那名男子的身份。
张相卿有些愣住,随即面上起了一层淡淡的绯色。
“陆姑娘,这位是……”
“我叫宋绪之。”
男人自报家门,张相卿诧异的看向他。
绪之是太子殿下的名讳。
“哦。”陆难点点头。
原来不是兄妹啊。
见陆难是这样的反应,宋绪之看着她的眼里满是怀疑和审视。
他第一次见到陆难时,桃花开得正盛,而树底下站着的人比桃花还要妖娆。
“我叫陆难,刚刚是我帮了你,你要报答我。”她说。
那时候他遭人暗算,千钧一发之际是她带着护卫救了他。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你当以身相许。”
她看着他,一脸认真,没有羞涩也没有紧张。
他听过她的名字,知道她是陆知行的妹妹。
“说这样的话,你知道我是谁吗?”刚才的话过于不敬,宋绪之觉得陆难应当是不知道自己身份的。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我来盛京就是为了嫁给你,你喜欢我最好,你不喜欢我我还是会不择手段的嫁给你”
想嫁给他的人多了,为了财,为了权,为了自己的家族,不知道她是为了什么。
不同于盛京贵女们的矜持,她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偏偏语气又太过认真,有那么一瞬间宋绪之都要以为,她到盛京是为了嫁给自己。
就只是为了他这个人。
只要不刻意掩饰自己的行踪,他出宫没多久就会见着她。
“想见殿下一面真难。”
“殿下常去的地方我都请人守着,就是为了你出宫时见你一次。”
“你好像瘦了些,做太子难吗?”
“我听说丞相家的姑娘是内定的太子妃。”
“我野心也没有那么大的,只要能嫁给你就好了。”
她来势汹汹,私下见了他很多次,说了很多话,还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握了他的手。
他以为这就是她说的不择手段,以为她会把这件事闹得满城皆知,让大家都觉得陆家姑娘跟太子殿下走得很近。
其实并没有。
她似乎极爱惜自己的名声,人前端庄有礼,见着他也不会主动凑上前,更遑论说那些大胆撩拨的话。
没有人知道她费尽心思接近自己,贵女们依旧待她客客气气。
宋绪之觉得,这样虚伪的人,只要自己在人前拆穿她,她苦心经营的好名声就会一落千丈。
他想:下一次一定要拆穿她。
这次推到下次,下次推到下下次,一直到她从假山上摔下来,都没有人知道陆家姑娘曾经“不择手段”接近自己。
为什么没有拆穿她?
宋绪之觉得可能是因为她问自己“做太子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