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好热……”
压抑在心头的闷/热如濒临崩溃的河口,随着一声呻/吟,猛然决堤。
悸动如汹涌潮水拍来,催醒了紧闭双目的方愫。
才刚睁开眼,她就察觉到了眼前的荒唐——满室金碧,红纱暖帐,旖旎缱绻。
但随即,她瞳孔骤缩,慌张地扫视屋内。
这里不是那艘画舫吗?
思绪一瞬间回到从前,那时她为了替爹爹申冤,从小地方覃川跑来京城,可刚进京就被下人卖去了青楼,接着又被人带走下/药,送到了承恩公嫡长子的画舫上。
承恩公嫡长子?!
方愫娇弱的身子轻颤。
她终于想起了宽大床上似乎还有一个人。
轻纱/裹身,也藏不住男子薄薄的肌肉,健硕有力的身形比不上从前那般宽阔稳健,更多了几分娇嫩。
这是还没有上过战场厮杀的大公子,没有暴晒至脱皮的肌肤,没有一道又一道的伤痕。
若是那时他未曾遇见自己,他本该是金尊玉贵的世子才对啊!
方愫捂着骤然疼痛的心口,抬手拔下头上一根簪子,划破掌心,用痛意忍下酥/麻的痒/意,颤巍巍地随意找了件衣裳裹上,正准备叫醒那人,忽然听到外头传来阵阵脚步声。
“大公子就在这里头歇着呢,你们不信就进去瞧瞧好了,若是惹怒了大公子,莫怪小人不曾提醒!”
他们要来了!
方愫惊恐地挪向窗口,回头望向床上昏迷不醒男人,紧咬贝齿道了句歉。
她垂眸扫向地上凌乱的衣物,随手拿起一物,接着用尽全身力气从窗边翻下去,直直坠入冰凉浸骨的宛平湖。
她跳得那样决然,全然未觉她转身时,床上昏迷的男子已经睁开了眼睛,凌厉凤眸生出钩子一般盯着窗口。
半晌,他才扬唇轻叹,“倒是个聪明的,可惜也是个找死的。”
她拿走的那物,可不是她这样的姑娘藏的起的。
罢了,先料理外头的人再说。
他理了理衣裳,沙哑的嗓音随意吩咐:“长乐,让人进来。”
……
炎炎夏日,宛平湖的水下却宛若冰窟,寒意从四面八方涌入方愫的身体里。
好在药性是缓解了。
她这一路跌跌撞撞赶到京城,身子骨也练出来了,不似从前那般娇弱。
从前……方愫的思绪渐渐回笼,她这才发觉自己回到了从前,回到了进京后不久,这时候一切苦难都还没开始!
那双清亮眼眸顿时溢出惊喜。
既然能重来,既然她这回没有害了大公子,那她是不是就有机会救下父亲?
虽然不知老天为何给了她重来的机会,但她这次定不会再向从前那般囿于后院!
她要救爹爹!
坚定这样的信念,她在水里一泡就是一个时辰,等画舫离开,她才拖着湿透了的衣裳从河里爬起来。
脚上穿的是画舫上的橘红绣鞋,身上披的是大公子的缠枝纹长衫,青丝散落,面色煞白。
若非白日出现,定会吓得人直叫见鬼。
方愫亦知道自己有多狼狈,她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寻了一处农房,拔下一根簪子做银钱,让农家大娘给她找了一身合适的衣裳,做了些吃食,缓了口气,这才匆匆离去。
一边往回赶,方愫一边在心中盘算接下来要做的事。
她刚进京就被家仆卖进青楼,第三日——也就是今日便被带去画舫陷害大公子。
如今青楼是不能回的,但她的东西必须得取回来!
再者手里还有大公子的玉佩,大公子良善,说不定能帮自己一把,到时候再赁个房子住下,从长计议救爹爹的事。
想清楚前方的路,方愫漆黑的瞳孔越发明亮。
将玉佩放在贴身小衣里面藏好,她寻了个当铺把身上值钱的首饰都当了,拿着热乎乎的三两银子走出当铺,趁着四下无人,她转身走向了青楼后头的巷子。
上一次她被带回承恩公府后,她偷偷回来过一次,知道那些人扔东西的地方就在青楼后巷,也是当初家仆卖了她的地方。
绕过青楼后街的歪脖子柳树,方愫探头看去,她的包袱团成一团被扔在墙角,看上去就如她一般可怜。
她缩在柳树后,看着后门的下人进进出出,一直等到天快黑透,她才加快脚步小跑过去,趁着四下无人,赶紧将自己的行李扒拉出来。
可惜流年不利,她刚找到东西,就被人拽住了后领,用力一扯。
“这是哪儿来的野丫头?在这儿扒拉什么呢?”龟公气势汹汹,可看见转过头的方愫的面容不禁一愣,接着面露欣喜,“小姑娘,你可是掉了什么东西?要不要进屋坐坐,我帮你找?”
他从未见过如此天生丽质之人!
要是能把这人献给老鸨,他不知得拿多少银子!
听到这油腻腻的声音,方愫打了个激灵,转头厌恶地瞪回去,抬脚就踩。
忽然听得嗷唠一声惨叫,那龟公就松开了手,握着手肘疼得五官扭曲,直抽冷气。
方愫顾不得其他,抓紧包袱拔腿便跑,只当是有神灵庇佑。
反正都能让她重活一次,庇佑她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等人离开后,街巷拐角处,一顶金丝镶边软轿旁,小厮躬身道:“爷,人救下了。”
轿子里传来清亮的声音:“继续盯着,瞧瞧她拿了那些东西准备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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