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淮睁开眼,看到的是白晃晃的天花板。
他环顾了一圈四周,判断出自己身在医院。
边上床柜的日历牌上凸显出一个大大的12,上标6月。
至于具体的时间,玻璃窗外阳光明媚,日头依稀有些刺眼。
下一刻,荆淮开始思考,自己怎么会在医院?
他努力想了好一会儿,奈何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没记起来。
荆淮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右手随即传来沉甸甸的重量。
他疑惑的扭头看去,才发现有人正枕在他的臂膀上睡觉。
他的动作吵醒了熟睡的人,她慢慢地抬起头,睡眼惺忪。
荆淮愣住了,他还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
肤白貌美,朱唇潋滟,娇滴滴的鹿眼一转,其中黑白分明的瞳仁,像是洒了黑芝麻的米团子,软软糯糯。
只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就让人觉得甜到心窝里去了。
两人对视的一刻,女人迷蒙的瞳眸蓦地清醒,继而爆发出一阵极其复杂且狂烈的情绪。
惊喜、激动、担忧…似乎还有些其他别的什么。
她的瞳孔轻微震颤,渐渐漫上一层水光,白皙的面皮上随之泛起一阵病态的潮红,是过于兴奋所致。
女人唇角有些僵硬地勾起一抹笑容,她抬手想要触碰他,柔软的嘴唇张了又张,却什么也没说,单单发出一两声气音。
荆淮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虽然她外表看上去柔弱娇美,可不知为什么,他的心里却升起一阵抵触。
那是一种来自身体本能对危险的排斥。
她按了按病床上方的呼叫铃,很快,几个医生护士鱼贯而入。
一番检查后,主治医生推了推金边眼镜,给出了结论。
“基本无碍,不过因为脑部受到重创…荆淮先生,这场车祸唯一的后遗症就是,您失忆了。”
荆淮听着,摸了摸脑袋上缠绕的绷带,倒是并没有为失去记忆感到多么难过。
他只是觉得很累,太累了,从身到心,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罢工的累。
“失忆?”
听了医生的话,守在旁边的女人冷不丁开口。声音清冷,犹如尘封失修的琴弦,滑片拨动间,带着湿湿的霉,幽幽的冷。
她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眼神直勾勾的,又有些空洞。
主治医生露出惋惜的表情,点了点头。
“是的,荆淮先生失忆了。”
在宣布完结果后,医生就领着护士们离开了病房。
房门一关,封闭空间里,又只剩下他们二人。
“失忆?”女人直视着他的眼睛,又问了一遍,声线轻颤,满含易折的破碎感。
荆淮莫名觉得有点心虚,垂头没再看她。
可没一会儿,他就听见她的方向传来了细若蚊吟的抽泣声。
哭声轻浅却又极度压抑,饱含痛苦。
荆淮心里骤然一紧,她是在为他哭泣,为他伤心?
虽然暂时不清楚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但看样子,应该是比较亲近的。
他正思量着该怎么安抚她,谁知抬头,竟看见她秀靥上古怪的笑容。
荆淮愣在当场。
女人喉咙里挤出哭声,可脸上的笑容却越扩越大,动作也越发夸张。
起先她还收敛着,可渐渐的,她娇小羸弱的肩膀颤动着,笑到捧腹,笑到含腰,笑到垂头摇摆…
直至,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阿淮…”她喊着他的名字,缓缓抬起了头。
荆淮这才发现,她是真的哭了。
断了线的珠串似的,豆大的泪珠争先恐后从眼眶里倾泻而出。
“你不记得我了么?”她一边说着,一边俯身靠近他。
她最终捉住了他的手,与此同时,喜怒哀乐也趋近正常,各自归位,不再拧结在一起,狰狞又诡异。
她仍然流着泪,却不再发出笑声。整个人一副悲伤又无助的表情,柔软的腔调似充斥着无尽的痛苦。
“你怎么能够不记得我呀?”说完,似乎终于不堪重负,双手搂着他的腰,失声痛哭。
“…”
温热的泪水打湿了他单薄的病号服,荆淮有些茫然。
将她略显疯癫的行为看在眼里,有一瞬间,他隐约怀疑她是不是有某种精神方面的疾病。
但看着她哭得这样情真意切,他不禁又自责自己无理无据的恶意揣测,私心为她开脱着。
或许她只是跟他特别要好,所以在知道他失忆了,受了**后,才会有些失控失常。
好半天过去,女人才缓缓止住哭泣。
她抹了抹眼角,揩去泪水。
荆淮垂首看她,因为刚刚哭过,她的眼尾和鼻尖都泛起一层薄薄的粉,浮在柔白的面皮上,像一瓣瓣绽开的芙蓉。
她发现他在看她,登时展开笑颜,一扫适才的悲切阴霾。
仿佛他的注视令她非常高兴似的。
她温柔的凝视着他,漆黑的瞳眸经由泪水的清洗,愈发显得潋滟生辉。
“没关系,阿淮,你不记得我了也没关系。我是沙畹,是你的女朋友。”
沙畹。
他的女朋友。
荆淮努力消化着这些信息。
沙畹没再说什么,只是仰着脖颈,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温顺的望着他。
接受了这个情况后,荆淮恢复了镇定,再次细细打量起这个自称是他女朋友的女人。
毫无疑问,沙畹是个美人。有着过分鲜帜的轮廓,以及明锐艳丽的面容。单看容貌,说是颠倒众生也不为过。
气质同样是一等一的出挑,清冷矜贵,却又带了一点漫不经心的媚,有意无意的,挠的人心驰神漾。
在她身上,唯一的违和之处,大概就是娇软乖巧的性格了。
实在与她的容貌气质不大般配,但这并不能成为什么缺点。
荆淮是喜欢的。
如果沙畹是他的女朋友,那么之前他醒来后,她一系列反常的表现就说得通了。
她爱他,担心他,故而有些失态,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自我疏解成功,荆淮再去看沙畹,只觉她处处熨帖着他的心意,一腔柔情随之涌上心头。
他想问她点什么,失忆之前他的工作,家人,还有其他的许多事。然而一张嘴却又犯了难,应该怎么称呼她呢。
稍微停顿了一下,荆淮哑着嗓子,有点不自在的问道。
“我以前,都是怎么叫你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