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入夜，大雪，灵州城。

周家紧闭的大门掩开一条缝，下人搀扶著穿着华丽的一众人上了马车。

突然，稚嫩的哭声划破安静的夜空。

“跌…跌跌…别丢下央…”

伴随着三岁女童结结巴巴的哭喊声，周老太黑著一张脸健步如飞的拽著大肚子的儿媳妇儿上了车，催促著。

“这个扫把星怎么这时候醒了，莫非是我今夜使唤她使唤的还不够？”

“赶紧走！还等什么呢！”

周家的马夫脸上闪过一抹不忍，但应了声扬起了马鞭，朝着城外驶去。

周央央迈著小短腿哭喊著追着远去的马车，奈何步子太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周家的马车消失在街角。

她追的鞋子都跑丢了一只，泪水糊了满脸，茫然无措的站在路中央，身后是空空如也的大宅。

明明昨晚给婆婆洗完脚之后，婆婆还和颜悦色的赏了她一碗圆子粥。

可醒过来，爹爹和婆婆已经不要她了…

周央央搓了搓手臂，呆呆的捡起鞋子，安静的坐在周家的大门口。

鹅毛大雪黑压压的落在她小小的身躯上。

好冷啊…

比娘去世后，庶母进门的眼神还要冷…

来往的百姓有不忍心上前想要给孩子暖暖身子的，却被好事的一把给拽住。

“可别去！那孩子就是个扫把星！出生就克死了她娘！”

“周家原本也是在京城当差的，就是因为这女子，接连被贬！”

“三岁多了话都还说不利索，你可别沾染上了晦气！”

难听的话钻入耳朵，周央央木然的蜷缩著身子，咬紧了嘴唇。

不是的…她不是扫把星…

她是娘的小央宝…

大雪纷飞，唯有娇小的身影哆哆嗦嗦的不断颤抖著。

…

朦胧间，小央宝耳边却响起一个模糊不清的声音：

“小央宝，小央宝，醒醒别睡了！”

“别怕，我来救你了…”

“你才不是什么扫把星，你可是难得一见的小福星！我会保护你的！”

“小虎…星......”小央宝撑开眼，看到雪地里有一只浑身雪白的小老鼠上窜下跳得朝着她奔来。

一定是错觉…

大雪夜哪里还有什么老鼠存活，是她快要死了吗…才会见到会说话的老鼠…

......

“娘！这丫头救不活了！别管她了！”

妇人粗里粗气的声音，透著嫌弃和不耐烦。

“老二的医药费还没着落！家里米袋子又空了！你还给这丫头片子喂米汤！我这嘴多少天都没尝过个米了！”

又是一声咕嘟咽口水的声音。

破烂不堪的土屋子四处漏风，几双眼睛眼巴巴的从窗口往里看，秦老太往孩子嘴里喂著清澈见底的米汤，不时抱着小脸黑紫的周央央给她搓手。

抽出放在一边的拐杖，就朝着自家大儿媳砸了过去。

“老大家的，你还是个人不，这孩子可比你家的大不了多少！”

“你没米吃！那老二家的孩子的吃剩下的窝窝头哪次不是被你抢去了！”

秦老太搂着怀里身体冰凉的孩子，怒目圆睁，哪能看不出来大儿媳妇儿的花花肠子。

多年前游历四方的老道得了口秦家的吃食，给秦家算了一卦。

说秦家家境贫寒，命中缺女，等到三个小子呱呱落地之后必定会遇到命里贵女，到时候好好抚养这来之不易的小福星必能万事顺遂。

李寒梅是个带着闺女逃荒到灵州城来的，不知道从哪儿听了这闲话，死皮赖脸的非说她闺女就是那命中贵女！

秦老太被猪油蒙了心，又觉得荒年一个孤女寡母的可怜，就让老大娶了她。

谁知道这是个搅家精！秦家本来就穷，李寒梅好吃懒做不说连孩子的吃食都抢！

现下是怕这冻得半死的孩子就是秦家的小福星，以后不能再拿这个理由骗吃骗喝！

“娘！我说的都是大实话，咱们秦家的小福星正在院子里呢！”

“要不是我们家雪花！老二这身子还不知道能不能撑到今天呢！”

什么声音？

小央宝只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那个人还不时的亲吻她的额头，护的严严实实的。

被冻的太久的小央宝甚至是麻木的，在一刹那的温暖过后，依旧是冷入骨髓的冰冷，这让她控制不住的哆嗦起来。

艰难的睁开眼睛。

视线中，不见时常掐她的庶母和满脸忌讳的婆母，反而映入一张尖嘴猴腮的丑脸。

小央宝惊的攥紧了衣服，小小的身子不断的哆嗦。

啊！

她是不是已经死了，所以才会见到黄皮子精！

小短腿一蹬刚要想转头就跑，可却猛然发现，她正被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紧紧的搂在怀里。

她的手还紧紧的拽著老人家打满了补丁的领口。

“乖阿糯，老天有眼，你总算是醒了。”

这时，又惊又喜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小央宝眨巴眨巴眼睛抬头看去，不好意思的往后缩了缩身子。

这阿婆衣服虽然破旧但却很干净，她就这么臭烘烘的躺在人家怀里…

见怀里的女娃子害怕的一缩脖子，葡萄般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秦老太的心顿时就被融化了。

“别怕别怕，阿婆不是牙婆，见你在大雪里挨冻才将你带回家来，现身子可舒服点了没？”

秦老太越看小央宝越觉得喜欢，这可不就是道士口中的那个小福星？老秦家要时来运转咯！

“嗯…舒糊…点了…”

冷风一吹，小央宝好不容易缓过来的脸色愈加发白，有些怯怯的打量着眼前的屋子。

四处漏风的土屋，隔壁炕上面容消瘦脸色泛青的男人不时的咳嗽，屋外一溜排的小男丁，大冬天的小袄身上打满了补丁，瞅著面前的破碗拚命的咽口水。

这家的贫苦，让小央宝的心狠狠的揪了起来。

她是小扫把星…阿婆把她带回已经这么穷的家，会不会自己的霉运让这个家更雪上加霜！

以往周家也有不少人喜欢她，可听见婆母说的话便说著晦气纷纷朝着她吐口水。

想到这里，小央宝咬紧了嘴唇，垂下了睫毛。

她是周家嫡出的长女，可听婆母说刚出生时就克死了娘。

一岁克的当官差的亲爹也丢了官位，被贬灵州城。

婆母为了冲喜迎了庶母进门，才勉强压住她的霉运。

她说话说的慢，在周家活的还不如一个小厮。

给庶母洗脚，生火扫地，昨日庶母摔了一跤，差点流产，就说是被她方到了。

可是…她明明没有碰庶母一下，就被婆母扔下了......

小小的心脏忽然传来了一阵绞痛，小央宝吸了吸鼻涕，默默的捏紧了小拳头，低垂著头从秦老太怀里挣脱下来。

“婆婆，小央宝是扫…爬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