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令府后院深处,花木扶疏,不荫自凉。参天古树间,繁花怒放,有楼半掩其中,其名曰:暗香疏影楼。
疏影楼向来是尚书府最清宁之地,而今日,却偏生传出了一丝嘈杂。
“她算哪门子的姑娘!”站在门口的丫鬟柔儿重重啐了一口,毫不掩饰的大声道:“不过是个来路不明的野种,专拣软柿子捏,当我新来的好欺负呢!在太太那边我都没被这么使唤过,一个野种,凭——”
“啪!”清脆的耳光声突然响起,打断了先前那尖厉的嗓音。
柔儿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站着的宁轻尘,不可置信的捂住自己的脸:“你敢打我?”
轻尘神色淡漠,轻轻拍了拍手,美眸微漾:“好赖我还算个主子,岂容得你放肆!”
柔儿半晌之后才回过神来,一下子坐倒在地上,撒泼似的大哭起来:“你算哪门子的主子?你凭什么打我?”
站在一旁的怜儿微微抬头,眼见轻尘眼中生出一丝厌弃,忙上前拉住柔儿:“姐姐快别闹了,姑娘不过叫姐姐奉茶,哪里值得这般闹腾呢!”
“凭她闹去!”轻尘淡淡开了口,“我看柔儿姑娘心性可是高,我这疏影楼人生地癖,只怕是当不了姑娘的高枝!赶明儿我就回了太太,让姑娘出了园子,该配小厮配小厮,,该赎身赎身,倒是落得清净!”
一听此话,坐在地上的柔儿顿时止住了哭声,顿在那里半晌不知如何是好。
轻尘看在眼中,冷冷一笑,折身打起帘子回到了房中。
主子离去,一众看热闹的丫鬟们也都捂嘴而笑,散去了。
柔儿在怜儿的搀扶下回到了房中。
“姐姐怎么这般糊涂?明知那姑娘性子古怪,惹不起,偏又去招惹她!”
“我就是不服!好歹我原也是太太贴身的丫鬟,太太指我到这边来,我便来了,她倒好,竟让我端茶递水!真把自己当小姐了!”
怜儿忙的捂住了她的嘴:“姐姐怎么还说这种混话?说来太太也是真心疼这位表小姐,姐姐这话若是被太太听了去,可不得又是一番风波?”顿了顿,又道:“姐姐好生想想吧,可不兴再闹了,我先回去服侍了。”
怜儿返身出去,刚走到厅前,忽见得前方一个挺拔俊逸的身影正走过来,忙的打起帘子:“姑娘,大爷来瞧姑娘了。”
说话间,楚瑾瑜已经来到了身前,见她笑道:“你家姑娘可是睡着?前儿才夸你聪明,今日又犯这糊涂,这般大声,可不得吵醒了她?”
怜儿吐吐舌头:“大爷可不兴这样冤枉人的。姑娘没睡,在屋里呢。”
楚瑾瑜闻言笑得更欢畅,抬脚走了进去。
轻尘正在屋中整理一些典籍,听见他进来,依旧忙碌着,头也不抬:“今儿下学这么早?
楚瑾瑜笑笑:“原本就没开堂,皇上亲自过来瞧几位幼弟,后又一起去了校场考齐射。皇上回宫,众人也就散了。”
“哦。”轻尘漫不经心的答应了一声,一抬头,却突然发现他袖口竟绽了线,不由的笑了:“你也在皇上面前射箭了?可有拔得头筹?”
她一笑,他便呆住了。这个妹妹生得实在是美,平日里她清冷孤傲,少言寡语,也就在他面前偶尔笑得两回,却每每让他失魂落魄。他不由的想起那为了褒姒一笑而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叹道:“怕是那褒姒,也比不得妹妹的美貌吧。”
闻言,轻尘却立刻敛了笑容,手中还来不及放下的书重重砸在桌上,冷笑道:“大爷可是没地儿寻开心了,才到我这里来说这种混话?左右我是个寄人篱下的,好欺负是不是?”说罢,她转身走进里间。
楚瑾瑜这才回过神来,一急,忙追了上去:“好妹妹,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是我糊涂,是我说混账话,妹妹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轻尘不理不睬,听着他慌乱的认错,眸中却还是忍不住漾起一丝笑意。假意冷了脸,取过针线,递到他面前:“既是知错,罚你将自己的嘴给缝上!”
“这……”楚瑾瑜闻言也笑了,“可叹我不会使针,就烦劳妹妹动手罢。”
轻尘手一扬,将个顶针砸到了他脸上,低叱道:“亏你还在国子监上学呢,却不知在哪里学得这般油嘴滑舌!”说罢,将他的袖口翻了过来,“你别动,我为你缝了这里。”
他这才看见自己袖口的破损,笑道:“我说你足不出户能知天下事呢,原来是在这里漏了馅儿。”
轻尘没有答话,半垂着眼帘,一针一线的密密缝着。
楚瑾瑜微微低了头,便看见她白皙动人的脸庞,长长的睫毛似蝶翅一般微微扇动,实在是美得动人心魄,心中不禁大动,不自觉的就低下头去。
正在此时,她刚好咬断了线头,抬起头来看他:“好了。”
他的唇在她脸上擦过,似是不经意,两个人却都愣住了。
“妹妹!”他忍不住低唤了一声,伸出手去,将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放入自己的大掌中,小心翼翼的握住,如珠如宝一般的珍视。
轻尘低着头没有动,白皙的耳根处却微微染了红,低声道:“你再这般欺负我,我可要去告诉舅母了。”
他一听,便微微有些急了,举起右手:“我楚瑾瑜以自己的性命发誓,此生若是存了欺负妹妹之心,定遭天打雷劈,不得好——”
一个“死”字未及出口,轻尘已经捂住了他的口,清澈的眸子中隐约有水波荡漾,脸声音也微微染了湿意:“别说了。”
“你定要信我。”他紧紧握住她的手,殷殷目光,如能灼人。
信你?她眸中的湿意更加明显,想到自己那不堪的身世,苦笑道:“我自然信你。”然而低了头,心中却忍不住哀叹——我只是,不敢信这污浊的世道。
他大喜过望!他们两人虽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是因着轻尘的性子实在是古怪,他从不敢在她面前说这样的话,只怕伤了她。而如今,他终于鼓足勇气说了出来,竟还能得到她的认同,岂不是大喜一件?
忽略了她眸中的苦涩,他将她的手置于自己胸前:“等过了年,我若然能在科举中拔得头筹,定然在金銮殿上求得圣谕,不为其他,只为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