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我没去管我妈的脸色如何,自顾自地接着说:“把我的头按进拖地桶里的王妈妈、冬天把我关在外面的杨妈妈,还有每顿只许我吃半碗饭的陈妈妈,把她们也都请来吧。”
我妈脸上已经毫无血色,震惊地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她以为每年往福利院大把大把地捐钱就算是间接抚养我了,却从未想过这个世界上还有藏在善意下的阴暗。
院长的女儿曾经是我最羡慕的人,她不会跟我们一样吃不饱穿不暖,还有穿不完的漂亮裙子和一屋子的玩具。
更重要的是她有爸爸妈妈,摔疼了有人哄,被人欺负了有人撑腰,害怕了有人依赖,这些都是我可望不可及的。
我妈把这些都给了韩景,因为韩景可以给她带来更多的利益,所以她当年毫不犹豫地抛弃了我。
后来我又给了她那么多次机会,可她一次都没有选择我。
我听见了我妈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却没有停下来。
我还在笑着说:“还有那些曾经剪我的头发、逼我吃纸喝脏水的同学们,勤工俭学时对我动手动脚的饭馆老板,把所有因为我是孤儿欺负过我的人都请来。”
我盯着我妈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让他们都来看看,其实我是有妈妈的,只是她不要我而已,对吗?”
20
我的话说完,我妈已经是泪流满面了,捂着胸口一副快要喘不上来气的样子。
我没有流一滴泪,可能是因为小时候哭得太多,渐渐就明白了眼泪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
因为每一个忍饥挨饿、被人欺负或者是受了委屈的时候,我的眼泪从来都换不来一丝的关怀和改变。
自从知道她就是我的亲生母亲的那一天起,剩下的眼泪就在一日复一日的等待中熬干了,终于不再对她抱有期望。
想说的话都说完了,我转身往外走。
身后传来我妈崩溃的呼喊,听起来是那么痛苦,那么可怜。
可人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
离开韩家后我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好像突然获得了自由,却又不知道能去哪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渐渐意识到身后有一辆车一直在跟着我,转头就看见驾驶座上覃郁川的臭脸。
自从上次他被我从试衣间气走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了。
现在这样毫无防备的突然见面难免有点尴尬。
我们莫名其妙地对视了很久,最后他烦躁地下车把我拽进了车里。
我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对他说:“我不值钱的,绑架也没有人交赎金。”
他咬牙切齿地说:“我交。”
我愣住了,问他:“什么?”
他瞪着我说:“下次如果被绑架了,记得让绑匪打给我,我给你交赎金。”
我脑子一抽,突然说了句:“应该让我未婚夫来交。”
车里的气温瞬间冰冻,我识相地闭上嘴,在风驰电掣间默默握住了车门上的扶手。
21
没想到覃郁川最后把车开回了他家,没想到正好撞上他妈亲自下厨炖火锅,更没想到我最后会坐在他家餐桌上一起吃火锅。
覃郁川没骗我,上次的火锅辣度跟眼前的比果然是小巫见大巫,我只能硬着头皮拼命喝水。
最后覃郁川看不下去,让人往一边的鸳鸯锅里兑了一些高汤,总算是可以接受了。
覃夫人摇头叹息:“小穆你这样不行,吃不了辣是管不住男人的。”
覃郁川撇了撇嘴,似乎小声吐槽了句什么,可惜我没听清。
吃完饭后我不好意思再留,覃夫人让覃郁川送我回家。
一路上我们俩都没有说话,最后车停在了韩家门外。
我问他:“你想要韩氏吗?”
覃郁川皱眉问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摇了摇头不再多说,准备下车。
覃郁川突然抓住了我的手,他没有转头,目视前方,话却是对我说的。
“如果我让你不要跟韩景结婚,你会不会听我的?”
我挣脱他的手腕,答非所问道:“为了感谢今天的火锅,过两天我会送给你一份大礼。”
既然得不到,那就毁掉吧。
我刚进韩家大门,一阵轰鸣声伴随着急促的刹车声,韩景的车头堪堪擦着我的膝盖停下。
22
韩景抓着我就往车上带,我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却被他的一句话镇住了,呆呆地跟着他上了车。
韩景说的是:“快去医院,妈要见你最后一面。”
我妈心脏不好是老毛病了,不能受太大的**。
当时她急着出去找我,结果心肌梗塞半路出了车祸。
我曾经以为如果有一天她死了我会很痛快或者很痛苦,可现在我却异常平静。
平静得简直就像是一潭死水,任凭周遭天翻地覆都不会起一丝波澜。
我妈浑身是血地躺在手术台上,医生已经放弃了抢救,她真的就是撑着一口气在等我来。
我附耳凑过去,听见她微弱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我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没关系吗?怎么可能真的释怀。
说我恨你吗?现在好像也不恨了。
就在我纠结的时候韩景突然大叫了一声“妈”,我猛地起身,才发现她已经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有句话说得很对,你永远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到来。
突然之间,我又成了孤儿。
23
我把两份亲子鉴定摆在韩景面前的时候他很平静。
他说:“我重回韩家那天妈就都告诉我了,这是她的遗嘱,除了韩氏10%的股份和两套房子外,其他的都留给了你。”
我愣愣地看着韩景,像是突然听不懂他说的每一个字。
“妈说她对不起你,也没有勇气面对你,所以只能期望在死后得到你的原谅。”
“执意让我们结婚,也是因为她和爸的婚姻失败,让她认为利益捆绑才是牢不可破的。”
“她做一切是想弥补你,希望你能在她的羽翼下无忧无虑地过完下半辈子。”
我浑浑噩噩地走出公司,有很多人在跟我说话,可我什么都感觉不到。
像是突然被封闭了五感,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
我突然想起她临死前说出“对不起”后的那几秒,是不是也是这种感觉。
仿佛无根的浮萍,在等一处寄托。
或许不必说“没关系”或者“我恨你”,只要叫她一句“妈妈”就好。
脚下突然踩空,我跌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我像是解除了情感封印,抱着覃郁川号啕大哭起来。
我终于能够哭出来了,可是已经晚了。
人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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