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而他却从容地站在我面前,一脸和煦地向我伸手,“安安,好久不见。”我不记得那日两家公司是怎么稀里糊涂签完合同的。我只记得那天结束后,所有人一块去喝酒。顾子轩被人灌的烂醉,只肯让我扶着他回住的酒店。我费力地将一米八的他拖回屋子,给他扒鞋时突然听见他念叨一声,“安安呐。”顿时,我整个人如触电般呆在原地,那颗因顾子轩凉透的心因他一句含糊不清的话,又开始不争气的回暖。我明知他在说醉话,却还是忍不住凑过去问他,“你刚才说什么?”躺在床上的人毫无预兆的睁开眼,看清是我后就伸手揉着我的头傻笑。他抚在我后脖颈的手忽然用力,一把将我拽倒,猛地欺身压了上来。他如释重负般喟叹一声,“安安。”这次,我听得很清。第二天,我醒的比顾子轩早。我没想过我们还会再见面,甚至还能春风一度。能再见他一眼都是奢望,如今又在床上滚一遭,我挺知足的。本来就你情我愿的事,我也没想着让顾子轩负什么责。收拾好东西要走时,床上的人却突然从被子里坐起来。我逃似的步伐被他一句话生生绊住,他说,“安安,我们结婚吧。”一切发生的太快,就像是我的一场少女梦。梦里,我嫁给了我拼尽青春都在追逐的那个少年。但只要是梦,就会有醒来的时刻。如今,一切都结束了,梦,该醒了。我起时,顾子轩还沉沉地睡着。昨晚我们做的太疯狂,恨不得将彼此都拆散在这张床上。我蹑手蹑脚地穿好衣服,从抽屉里翻出那台破旧的mp3后,才拖着瘸腿出门。关门前,我将钥匙放在鞋柜上。关门后,这就不再是我和顾子轩的家。我站在路口等出租车时顺手给顾子轩发了一条微信。【周一,民政局见。望准时。】上车后司机师傅和我闲聊,我觉得疲惫,索性靠在后座装睡。口袋里的手机忽然振动。我摸出手机解锁,顾子轩的消息跳了出来。【安安,我不离,也不去。】我遇上顾子轩那年,十四岁。我和他的初遇并不美好,因为我很狼狈。那年我初二,我念的初中是B市俄语代替英语外语试点的第一个学校。我英语二十六个字母念的很溜,但俄语三十三个字母一个音都发不出来。对我而言,语言之间好像没什么相通性。每个月末学校照例月考,俄语很烂的我出成绩那天毫不意外地被班主任留到很晚。我的班主任是个中年早秃的胖子,叫王得志。得志卡个小眼镜,拿着成绩单苦口婆心诫告我,“云安,你现在这个成绩,要是不把俄语成绩提上来,上重点高中很危险啊!”上了一天课,我很饿。胃在我身体里疯狂嚣张。我盯着得志的啤酒肚,眼冒金星的觉得它像个小饭桌。因为饿,回家的时候我特意挑了一条近路。因为它是近路,所以它偏僻。我走一半,路上突然跳出几个小混混。他们从暗处走出来,嘴里叼着烟。头染得五颜六色的,像不小心掉进过染缸。为首的小混混笑眯眯的盯着我,“小妹妹,去哪啊?哥哥们钱不够花了,借我们点呗!”那天我真的兜比脸干净。我捂着隐隐作痛的胃,该死,又跑不了。我白着脸往后退了几步,结结巴巴道,“可我没钱。”“瞧你穿这一身牌子,怎么可能没钱?”我哭丧着脸说,“这是我捡破烂捡来的。”“没钱?”小混混一脸坏笑,“没钱那就扒衣服吧!”我抱着书包吓得往后退,直撞到另一个男人身上。他身上干净清冽的木香洗衣粉味儿与我撞了个满怀。我回头,看见一个身着白T的男人。他推着自行车,手臂弓着,流畅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男人薄唇紧抿,鼻子微挺,桃花眼的眼尾向下垂着,他也在打量我。看他这样子应该和这群人不是一伙的,那是路过?我正想着怎么向他求救,男人就已经很自然伸出手揽过我肩膀,对那群人说,“这是我妹妹,胆子小,你们别吓着她了。”小混混不信地走上前警告,“你说她是你妹她就是呀,小子,你别多管闲事!我告诉你,你赶紧给我滚!”我害怕的捏紧了男人的衣角,他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他似有所感紧了紧揽着我肩膀的手,像是在给我安慰。他在告诉我,别怕。男人冲那群人寒声,“我要是不呢?”小混混见状,提起拳头就抡了过来。男人抬起长腿一脚踹在他肚子。在小混混歪向一旁时,他另一只手麻利地薅住那混混的脖领,顺势将他的黑外套扒下来。男人松开我的肩膀,我眼前突然一黑。他将那人外套罩在我头顶。但其实,我没他认为的那么胆小。我不知在黑暗里闷多久,等他将我头上外套取下时,我看见原本耀武扬威的一群人,都狼狈地躺在地上。他额头渗着薄汗,一步一步带着我走出那条漆黑的小巷。我紧紧地在他身后跟着,我看见,他身上有光。那晚是他用自行车载着我回家。中途他还停车,用保温杯从便利店灌满一大瓶热水塞到我怀里。我按着胃的样子,他有注意到。怀里的温度从指尖散开,蔓延进心底。夏夜,晚风,繁星,路灯,单车,白T恤的男人。够我心动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