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洪十二年,各地藩王应诏令,送子入京,名为就学,实为质子,同年四皇子熙王方钦自地方历练归京。
景洪十三年。
皇城的春来的不早不迟,自南方温软水乡而过的风至了中原仍是暖的,悄无声息的裹绿了一树枝丫,有早发的花已绽开了花瓣,俨然是一片春意了。
京城紫武街是著名的达官贵人一条街,随便扔颗石头砸门后面可能都是位王侯将相。紫武街三十二号的庭院布置的极为雅致,竹木交替错落,投下一片或深或浅的阴影,庭院幽深,有小路一直蜿蜒至内部。
而在假山之上,有一座小亭。
小亭中摆放了一张石桌两张石凳,其中一个石凳上坐着一个人。
那是个年轻的男子,弱冠之龄,一头长发未挽,只用一根发带松松的束着,披散在身后,一缕发丝垂落在颊侧。他生得堪称俊美,甚至俊美出了一点艳丽,然而那双眸子又极深极黑,像是沉了万年的古潭,一切波澜到了这里都会归于平静,他抬眸看过来,便叫人忘了其他,只余那一双眸子,黑而深,便又似清雅的水墨画般潇潇。
楚栖将酒杯摆在石桌上,刚刚斟满,便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他站起转过身,石路小径上走来一个人。
来人是皇子打扮,头发高束加冠,一身华服束出流畅的线条,增减一分都是破坏,倘若将楚栖比作醇香的美酒或者清雅的修竹,他便是巍巍高山,岿然不动。他五官亦生得好,且较常人更深邃几分,他不盛气凌人,甚至称得上温和有礼,却依旧叫人不敢轻易接近。
见到来人,楚栖立刻一躬见礼,“熙王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
楚栖笑着将方钦迎进了亭子,不知从哪里变出来又一个银杯,执壶又斟了一杯酒,伸手道,“殿下若是不嫌弃,不如坐下来小酌一杯?”
方钦将手中酒盏搁下,道“锦华酿——好酒。”他理了下衣袖,接着道,“实不相瞒,我此番来,是想问一件事。”
楚栖并不意外,毕竟他们委实称不上相熟,只方钦回京后,在一些酒宴上寒暄过几句,可方钦这会却亲自来到了楚栖府上——一个殿下主动拜访没有交情藩王质子,还没通报门童,实在不该是没事闲的。
“殿下言重了,我整日在府里,哪知道什么事。”
这位楚王的幼子楚栖,来京后的确没做什么太出格的事,可却绝对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主,他秉着歪理学说加正统思学的道理,把一众大儒说的哑口无言,皇帝批他不尊师长禁了他一个月的足,他也不在乎,整天在房里作画饮酒,解禁了就嬉笑悠游,论京城的吃喝玩乐了解程度,他排第一,只有在很难得的心情好的时候才会去国子监转转。
皇帝看他胸无大志,倒也乐得放任他。
方钦也不拆穿他,只道,“郡王可知道春闱将近?”
春闱是景熙最重要的考试,三年一次,地方各地的人才会聚于中央,而国子监的学生亦可共同参与考试。
“还有随后举行的武举,郡王可打算参加?”
楚栖目光闪了一下,他们这种京中质子最忌讳出人头地,这种选拔国之栋梁他们当然是要避嫌的。
而方钦却问他参不参加。
于是他轻轻摇摇头,“殿下就别开我的玩笑了,若是考考我歌女唱什么曲,我倒是能一试一二。”
方钦和他对视了一眼,各自飞快的移开了视线。
他站了起来,“郡王殿下倒是难得的明白人。”
“殿下也是。”
楚栖目送着方钦离去,有点玩味的笑了一下,将壶中余酒一饮而尽,他喃喃道,“这位皇子殿下…是想提醒我什么呢?”
然而这个问题却并没能保持多久,因为在一周后,春闱结束离场的时候,出了舞弊案。
听到的这个消息的时候,楚栖正在小楼听曲,如花似玉的姑娘在他面前用尽浑身解数,他却好似事不关己一样,眼神游离。
他这样漫不经心,却还是要听曲。
当手下送上这份消息的时候,他也没有挥退歌女,而是平静的看完后就让它葬身了烛火。
面前的歌女正唱的凄凄切切,大意是在说书生变心,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故事。
楚栖低低笑了一声,“书生变心…真是个好故事啊。”
春闱查封之严向来闻名,考生进入房间须得经历三道检查,一个能不动声色避过三道检查的考生,怎么就轻易在最后离开时被人发现了?
案子的蹊跷不约而同的被人们忽略了,而后呼声越来越高,一同要求抓住这个书生,给个说法。
歌女唱罢退去,楚栖看向才进屋宋尘,道,“你说,书生背后是哪个皇子?”
宋尘是他身边暗卫的队长,自幼跟随他,这回来京城,便做了他的贴身近卫。
“楚郡王,楚大人,你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宋尘不由得压低了声音,“上头那位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你还不明白吗?”
楚栖听着,想起来那天方钦没头没脑来跟他说的几句话,又高深莫测的笑了一下。
“哎我的老天爷,你可别这么笑,你一这么笑就得有人倒霉。”宋尘摇摇头,“你知道吗…大皇子府上新换了个管家。”
“怎么?原来的怎么了?”
“死了。”宋尘道,“那是个主管府内琐事的,不大见外人,不然也不至于到现在才知道消息。”
大皇子府内莫名死了个管家,好好的春闱蹦出来个作弊被抓的考生,尊贵的皇子跑去问楚栖参不参加春闱武举。
好好的日子不过,一件一件怪事倒是越来越多了。
楚栖一伸手,拽响了铃铛,同时啪的把白花花的银子拍到了桌子上,道,“我听说这儿翠玉姑娘新学了舞?”
宋尘为自家主子耽溺美色的行为惊吓到了,朝天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就多余跟他说话,离开了。
看着宋尘离去后,楚栖手中把玩的茶杯突然就飞了出去,在桌上几个碰撞后,几个茶杯立刻就东倒西歪,只剩这么一个还好端端的立着。
“好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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