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聪慧,我自愧不如。”方钦看着眼前这个有几分玩世不恭的人,明明他才到帝京一年,却仿佛已经布了十年的网,他向来行事果断,如今把柄却落在了这么个杀不得碰不得的人手里,着实糟心。
楚栖一笑也不否认,方钦在这个事件从始至终都做了什么他可是有数的很,他们关系不熟,却不代表楚栖会对方钦这个人陌生。
一个从不受宠的皇子,凭什么安然无恙的活到今天?
“郡王,你如今手里确实有足够的筹码,可相比起削藩大事,却轻了一点吧?”
削藩之事首要就是先削一削这些质子,楚栖身份敏感,如今是动燕王,可是谁知道下一个是不是楚王?
“那就不必殿下费心了。”楚栖起身,扬声,“宋尘,送熙王回府!”
方钦有些讶异的看了他一眼,这人刚刚还愿闻其详,这会又反悔变卦,楚栖就算真想把他拉下水也未必那么容易,反倒容易暴露自己。
他不好好的隐藏实力,求的什么?
揣着一肚子疑问和不甘的方钦回府了,楚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上了方钦的黑名单,仍在没心没肺的喝酒。
方钦想的什么他大致也能猜个差不多,他当然不求什么,也根本没打算阻拦方钦,只是觉得这位殿下委实有意思的很。
他在帝京见多了自认聪明的傻子,好不容易碰上个真的聪明人,又老天有眼的给了他这个机会,不试上一试,怎么能甘心?
他很好奇,在这件事的**来临的这前几天,方钦打算怎么封住他的口。
方钦只是在隔天送来了一封信。
信纸特殊,撕不开烧不坏,上面只写了一行字:见此信,如见熙王本人,不得有半分违逆。
其用处不言而喻。
楚栖大笑,对那个跑腿的小厮道,“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这封信我收下了,用来封口,大小正好。”
三日后,李分一事进行公堂判决,为确保公正,邀请同考书生十人,随堂监审。
李分在牢里呆了这么久,却只是脸色苍白了些,他带着镣铐跪在公堂的时候,脸上有一种出乎意料的平静。
一切在先前已经调查清楚,李分又已经画押认罪,这一次就是走个流程,定下罪名便结束,谁知道李分在认下自己的罪名后突然叩首道,“大人,罪民还有一件事要坦白。”
“罪民本是燕地普通书生,大人所查到的恩惠、提携一事,虽却有其事,但并不是全部。燕王本无报恩之意,罪民亦是凭借自己的学识才得了燕王的赏识,而后往事披露,燕王才以报恩为名,对罪民加以提拔。”
“罪民此次进京赶考前,被密召见到了燕王,可是罪民不愿参与政治纷争,便出言拒绝。燕王并未为难罪民,可是随后在途中…却被人拦住,带去了一个地方,那里,是被人劫持的我爹娘。”
李分一番话如平地惊雷,震懵了一众人,大理寺卿下意识的问,“你可知是谁胁迫了你父母?”
“是大皇子的人。”
李分丝毫不管自己这句话震惊了多少人,接着道,“是大皇子的管家马成,马成告诉罪民,陛下如今已有削藩之意,只不过缺少一个借口,要草民在春闱中故意犯下舞弊之罪,这样便可制裁燕王,又说此事罪不至死,事成之后,自然会送罪民和家人团聚。”
“那你为何又将此事说出?”
“因为。”李分突然讥讽而又悲愤的笑了一下,“在我进京的时候,我爹娘就被杀了。”
“马成以为他这事做的人不知鬼不觉,以为到时候可以再骗我出京将我一起灭口!”李分那波澜不惊的面具突然就碎了,他像个疯子一样,手上的镣铐发出巨大的声响,“可惜啊,老天帮我,老天帮我!”
“他们运送尸体出城的时候,城门守兵检查,我刚好入京,我眼睁睁看着我爹娘的脸被盖上了白布,运了出去。”
李分的五官因为过激的情绪而微微扭曲,此刻他身上半点书生气也不在了,就像个拼命复仇的恶鬼,“我当然要说,我必须要说!他们敢过河拆桥,我就敢坏了他们的好事!我等,我等到今天——就是为了让所有人听见,所有人都听见真相!”
一时间偌大的公堂之中只剩下了李分愤怒的咆哮和镣铐啷当之声,几个随堂的书生都傻了眼,没想到自己要个公道,居然要出来了这么一桩惊天大案。
当今皇后便出身燕地,如今虽然太子资质平庸不甚受重用,连带的燕地也抬不起头,隐隐有被大皇子盖过的势头,可是无论如何,太子,终究是储君。
大皇子借皇帝之名意图除去燕地,同时,也要狠狠打压一番太子。倘若东宫因此被废,更是意外之喜。
大理寺卿这么多年审理案件,自认是心理强大,却也实在没面对过这种皇室操戈的大事,在短路了足足三分钟之后,终于大喊道,“愣着干什么啊!这么大的事,你我做的了主吗,都随我进宫面圣!”
因为罪名已定,这一次公堂甚至没有请刑部和都察院进行三堂会审,幸好有十名书生随堂,可做证人。
消息一瞬间不胫而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把皇帝炸了个难以置信的同时,炸遍了全城,一道铁骑飞奔过街道,直奔大皇子府!
然而这一队铁骑请来了大皇子,却请不来已死的马成。提前完全没有受到消息的大皇子跪在殿上,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想说,其实他没打算胁迫李分作弊,也没杀了李分的父母,他甚至不知道李分是谁。
他想说,马成是他的内务管家,甚至很少出府,联络李分的,杀了李分父母的,根本就是另有其人。
他想说,原本以为是单纯的病逝的马成如今看却是死于他杀,根本不是他想要灭口。
只可惜,即便他说了,也无人会信了。
伏笔已经埋下,如今引线已燃,爆炸已经来临。
先前城门的两个小兵被叫来对质,证实确实在那个时间有两具尸体出城,而马成已死,先前被大皇子随手处理的遗物中翻出了确凿的与李分来往的证据。
景洪帝高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的道,“朕真没想到,朕想做什么,你倒是比朕还清楚了!杀人灭口,伤害无辜,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大皇子闭目半晌,最终凄凉的笑了一下,“儿臣,无话可说。”
“传朕旨意,书生李分,迫于无奈方出此下策,释其无罪。大皇子犯错累累,即日起剥夺其亲王称号,卸去一切官职,闭府自省,非我命令,任何人不得探望。”
“是。”
景洪帝几句话便定下了舞弊案的最终结局,言谈之间虽未提及燕王,然而燕王既然曾同李分谈话,此前又依仗皇后屡屡违逆中央,先前被隐藏的矛盾已经渐渐浮出水面。
舞弊案最终落下帷幕,而楚栖却在和宋尘聊天。
“我此前尚是存了几分猜测,未敢与你全部说出,也是为了诈一诈熙王,如今事态已定,倒是真印证了我的猜想。”
宋尘自幼跟随楚栖,也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隐隐猜到了几分,“你是说…有人胁迫李分,杀掉他父母,又栽赃嫁祸给大皇子和马成?”
“聪明。”楚栖笑了一下,“你不妨再猜猜,咱们熙王殿下,扮演了个什么角色呢?”
“一箭双雕,熙王殿下好手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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