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之后,周仰止的腿伤更重了,走路时也比过去要更跛了些。
冬月初七那天,周仰止带我去了一处土坟前。
没有墓碑,只有一抔黄土。
他蹲下身,拂着坟上落雪,神色温柔。
我不知里面埋的是谁,没敢出声询问,直到他主动开口。
他说。
“其实,我有一个妹妹。”
“她很聪明,很黏我,也很好学,在她身上总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尽管才八岁,可她却不止一次和我说——”
“哥哥,我一定要努力学习,走出这座大山。”
“可是……”
谈到难以启齿处,他忽然哽咽了起来。
深呼吸过后,他才再次找回自己的声音。
“有天我感冒,她心疼我,便趁我睡着独自背着我的背篓上了山,结果,就再没下来。”
拂了雪,周仰止在坟前席地而坐,掌心在坟土上轻轻拍了拍。
“她被发现时,已葬身狼腹。”
“连个……全尸都没落下。”
他说得平静,可细细去听,每个字的尾音都发着颤。
我也终于明白,那天他发现我独自上山,为何会气得厉害。
过了很久,他转头看我。
“所以,这也是我为什么一定要供你读书的原因。”
“那天你贸然闯进屋里,我看你的第一眼,就觉着像是小妹回来了。”
周仰止说,我那双眼和他疼爱的小妹尤为像。
尤其是眼底那股不服输的劲。
我红着眼听完,然后走上前去,跪坐在坟前,缓缓抱住了他。
“哥。”
“我会替妹妹走出这座大山。”
十六岁时,我考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
不得不面临的问题是——
山路难走且遥远,我不得不住校,可学费,住校费,餐费等,这些都是再现实不过的问题。
我不忍心让周仰止再为我负担这一切,决定辍学。
可他早就猜到了我的想法。
赶在开学前,他把学费住宿费都交了。
“哥,你……哪来的钱?”
他笑笑,语气淡淡,“老屋卖了。”
老屋……
那是爷爷留给他的。
他把老屋卖给了隔壁老刘头,拿了钱,偷偷给我交了学费和住宿费。
老刘头收房的前一夜,我和周仰止窝在那方土炕上,望着窗外数了一夜的星星。
我一直在默默掉眼泪。
我是不幸的。
这一生,我被抛弃过,被领养过,被拐卖过。
可我又是幸运的,因为我遇见了周仰止。
……
第二天早上,我们收拾东西,搬出了这座山村。
周仰止送我去学校。
他穿上了唯一一件白衬衣,用剪刀将头发剪短了些,更显干净利落。
他拎着我的行李走在前方,路过的姑娘都会朝他侧目观望。
尽管,他走路时有一条腿微微跛着。
我走得慢,在后面仔细端详着他的背影。
那天阳光很好,笼着他周身,为他镀了一层淡金色的光。
我心里的花似乎开了。
初开的情窦告诉我,我似乎,再没办法很认真地把他看作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