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半身鲜血、步履蹒跚回来时,江不归面色一白,急忙将我扶上床榻。
他这人看起来是个细致沉稳的,做起活来却磨磨唧唧。
等到包扎好伤口,我险些将口中木棍咬断。
疼死了!
正准备骂他两句,却见他正盯着我瞧,被发现后,敛起神色,悄然移开视线,耳畔浮起一抹红晕。
烛火下,他面上生出的细汗清晰可见。
暖黄的烛火笼罩着一层暖意,衬得他眉眼愈发柔和,情不自禁地,我摸上那双眉眼,手指缝隙里,是一汪潭水。
他为什么是阉人呢......
摸够了,我抽回手。
他忽又抓在手中,目光落在我发红的指尖,碰了碰磨出的水泡,神色难辩。
若在以前,我断不会做这等事。
“我与那姓赵的,有仇怨。”
他串通管事嬷嬷责打我。
现在的我,只能忍。
江不归低声呢喃,嗓子好似灌了铅,“公主受苦了。”
我想起那日他说的话,“你一介阉人,要如何帮我报仇?”
皇城守卫多如牛毛,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不出两刻便会探查清楚。
他避而不谈,半响才道,“公主且信我。”
既然他不说,日后我也会知晓。
我微微皱眉,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莫要再唤我公主,我已经不是公主了。”
江不归摇头,眉眼郑重,“你一直都是,我只在无人时这般喊你。”
拗不过他。
没几日,连倾不知发了什么疯,喊了后宫妃子女眷去游湖。
一大早,两个小阉人见我行动不便,直接将我架走,到了越湖,一甩手将我扔在了地上。
我!
想骂人!
往日来往的妃子们个个噤若寒蝉,不复往日的热络,父皇身死,而她们未被处死,也未被遣送出宫,亦或是发配流放,还能一同游湖。
连倾莫不是准备将父皇后宫收了?
我也得称赞他一句:大度。
摸不透他的心思。
她们还活着,总归是好的。
可有人却不这样想。
未等连倾发话,昔日泼辣的肖贵妃开口了,“连倾,你今日将我们姐妹聚在一处,可是要赶尽杀绝?”
肖贵妃神情高傲,眼底的轻蔑毫不掩饰。
此言一出,众人惊骇。
连倾挑眉,显然没料到会有人公然挑衅他,“本想着人多热闹,多谢提醒,我现在有了新主意。”
一股寒意漫上心头。
两排侍卫并列而出,他们挥舞着手中利刃,将妃子们赶到一艘艘游船之上,独独留下了我与肖贵妃。
妃子们吓得面无人色,眼睁睁见着游船离岸,而每艘游船之上,只有她们孤身一人。
越湖水道与护城河连通,至最南处,弃船入水,便能顺着河道出了这牢笼。
聪明的妃子想到了这点,一改往日娇弱模样,撸起袖子,拼命晃动船桨,只盼着能离了此地。
湖水泛起阵阵涟漪,剩下的纷纷反应过来,一个个使出吃奶的力,恨不得能插上翅膀。
一旁的肖贵妃坐不住了。
连倾善变狠辣,她被留在岸上,没了出宫的希望,摆明了是有后招等着她跳。
她不能坐以待毙。
眼角余光里,她瞧见了那个孩子,明明早该同她父皇一般,死在宫变那日,却得了连倾赦免。
正想着,却见几个阉人拿了弓箭,站在岸边三尺之处。
阳光照在连倾面上,眼底乌青醒目起来,他眯起眸子,嘴角扬起却不带一丝温度,“最后输的人,跳下去喂鱼。”
阉人拼命拉动箭矢,脱弓的箭矢越过空气,直直射进一位妃子腹部。
她离河道不过些许距离。
我忽地难过起来。
往常我只在家宴上见过她,她不受父皇宠爱,膝下没有子嗣,再见没成想竟是永别。
越来越多的妃子倒在箭矢之下,湖水染上星星点点的红。
我想起父皇死的那日,应该也是这般情景。
“连倾!住手!”我凭空生出执念,不管不顾叫喊起来。
他手中把玩着玲珑箭矢,那箭由白玉做成,比寻常的短上寸许,尖端镶嵌了金,箭身花纹缠绕,好不精致。
连倾歪头,“你愿意替她们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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