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度尴尬。
阮苏茉被遮着眼,看不到段西珩的表情,但是她知道,他一定很无语。
她清一清嗓子,伸手拿下敷在眼睛上的冰毛巾,说:“我回去了。”
段西珩静了几秒,看不透情绪,只说:“送你。”
阮苏茉本以为他只是客气送自己到门口,没想到他是准备开车送她回家。
不知不觉已经临近傍晚,天边晚霞拥吻山峦,留下一片暧昧的红。
阮苏茉坐在段西珩车里,低头琢磨着刚才在他家,自己是不是有些傻。
他会是要亲她吗?
应该不是吧,他看起来挺性/冷淡的。
这样一想,阮苏茉的小脸就偷偷皱成一团,更加觉得尴尬了。
平日里出门有司机,加上刚回国没多久,段西珩对海城的路况并不是很熟。
又因为晚高峰,等他把阮苏茉送到住处,天已经暗了,一枚吻痕般的月牙悬在夜空中。
“谢谢。”阮苏茉解开安全带,非常客气地询问:“要上去坐坐吗?”
她真的只是随口一说,走个过场而已。
没想到段西珩维持着没有多少情绪的表情,点头:“好。”
阮苏茉怔了几秒。
等回过神,只见段西珩已经解开了安全带,淡漠的脸正看着她,似乎是在用眼神询问:不走?
阮苏茉很轻的眨了一下眼,心有疑惑,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下了车。
大二那年,父母闹离婚,阮苏茉从家里搬了出来。
房子是拿前些年攒的零花钱买的,她一直一个人住在这,偶尔会回她爸那里看一眼。
回去也没什么事,也不是表现父女情深,就是单纯地出现一下,气一气她爸,还有那个年轻后妈。
这套复式公寓比一般的loft大一些,装修是温馨治愈的原木风,温柔奶咖色。
进门是厨房和楼梯,客厅的尽头是大片的落地窗,落地窗前的地板上种了许多可爱的多肉。
阮苏茉还是小女孩的性子,喜欢一些偏少女的稀奇古怪的玩意,抱枕、地毯、落地灯,能看到的家具和装饰,也几乎都是可爱风。
可能这在一个比她大了两岁的男人眼里……会有些幼稚。
阮苏茉现在就有些忐忑。
她出门前好像没来得及收拾,客厅里东西乱七八糟的,鞋柜里好像也没有男人穿的拖鞋……
而且,明明平时觉得挺宽敞的房子,为什么段西珩一进门,就觉得逼仄了?
一定是因为他太高,挡住了她玄关漂亮吊灯的光。
“我这没有你能穿的拖鞋,这是新的,你先凑合一下。”
阮苏茉从鞋柜里找出一双新的拖鞋,弯身放到段西珩脚边,然后自己换好鞋,往房内走。
段西珩低头看了看那双绑着蕾丝蝴蝶结的少女粉拖鞋,沉默了一会,最后决定接受它。
刚换好鞋,他就听到阮苏茉喊了一声:“茉莉~”
尾音软糯,少有的甜。
他下颌绷了一瞬,停顿片刻,才往里走。
阮苏茉已经抱着她的猫在逗它玩,毛发洁白柔顺的狮子猫,眼睛是很漂亮的碧蓝,身上穿着小裙子,脖子那绑着一个很大的粉色蝴蝶结——
段西珩不禁低头扫了一眼自己脚上的拖鞋。
小茉莉像个傲气的小公主,圆溜溜的眼珠子瞧了瞧陌生的段西珩,不搭理他,继续待在主人怀里。
房子空间很大,但是阮苏茉小物件实在太多,看起来有些乱。
她抱着茉莉把沙发那儿整理了一下,对段西珩说:“你坐。”
然后她把茉莉放回它自己的公主窝。
小公主一样的猫咪连窝都是城堡样式的。
段西珩在沙发上坐下,随意打量四周,看到阳台那边有一块区域摆放着猫爬架,应该是猫玩耍的地方。
旁边靠墙是一架立式钢琴。
怪不得她要把那架三角钢琴放在他那。
她住的地方,确实是摆不下。
身着衬衫西裤的段西珩,在阮苏茉的家里显得很突兀,仿佛格格不入。
阮苏茉本着待客之道,去厨房倒水,心底却在想着,段西珩什么时候走。
他要在这坐多久?
他不是很忙吗,怎么还有时间留在她家?
热水壶里的水烧开,阮苏茉打开橱柜,在咖啡和红茶之间看了看,最后选择了白开水。
她记得,段西珩不喜欢喝这些,也不喜欢甜的东西。
保险起见,还是倒杯热水吧。
阮苏茉取了一个自己喜欢的马克杯,倒上热水,走出厨房时,看到段西珩正面无表情地跟茉莉对视。
记忆里,她第一次在自家花园见到段西珩,段西珩仿若就是此刻这般模样。
那天盛夏日光璨烂,八月末的蔷薇开得热烈,花瓣层层叠叠,与绿色枝叶一块在日光中随风晃荡。
而他坐在蔷薇后的藤蔓架下,在绿叶藤蔓的阴影处,垂着眸,安静翻阅着手中的书。
少年肩膀单薄宽阔,白色校服衬衣的纽扣规整系到领口下方,只留出最后一颗,领子随意松散开。
阮苏茉在琴房练琴,分心望向窗外,出神看了他几秒,他就似有所感地朝琴房这边看过来。
猝不及防,四目相对。
透过树叶缝隙留下的光晕轻轻摇曳,虚虚实实地落在少年冷白平静的脸上,他看着她,淡淡的眸光好似没起什么情绪。
而这一眼,让阮苏茉原本在黑白琴键上自由弹奏的手指冷不丁偏了控制,在不属于这首曲子的重音键上按下一个又长又重的音。
这冗长的闷音当场就挟着她心内的小鹿一同撞上南墙。
那年他十七岁,因为家庭原因,到她家借住。
阮苏茉比他小了一岁十个月,刚过完十六岁生日,少女心思,如野草疯长。
回想起过去,阮苏茉抿抿嘴巴,顺手拿了一盒鸡胸肉干去哄茉莉。
“喝水吧。”
她把马克杯放到茶几上,然后走向茉莉,在它的餐盘里倒着鸡胸肉干。
有了吃的,茉莉便不再跟段西珩大眼瞪小眼。
小猫咪惬意舒坦吃着肉干,房子内安静得只有它发出的声响。
阮苏茉起身,与坐在沙发上没什么动作的段西珩不小心对上目光。
好像……有点尴尬。
他们没什么话聊,她也不知道要找什么话跟他聊。
以前她总会缠着他说一大堆的废话,他最多应一声,没太多别的反应。
现在估计也会是这样。
余光瞥到自己的钢琴,阮苏茉心想,可算找着打破尴尬的东西了。
她走过去坐下,打开琴盖,说:“给你弹个曲子吧。”
没想到话音落下,迎接她的还是尴尬。
阮苏茉背对着段西珩,也不知段西珩现在什么表情,她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傻。
弹什么曲子,他又不是来听曲的。
可是人都坐在这了……
阮苏茉硬着头皮随手弹了几个音,想起自己以前教过段西珩,便顺手弹了当时教他的那个曲子,简短的一句,然后转头问:“你还记得吗?”
阮苏茉七岁开始学琴,大学读的音乐系,主修钢琴。
她从小到大拿过许多奖,参加过许多演奏会,可这些都没让她有什么成就感。
她最有成就感的事,还是教会从没接触过钢琴的段西珩跟她四手联弹。
段西珩的手指很漂亮,白皙修长,骨节分明,非常适合弹琴。
他住在阮家的那段时间,阮苏茉就经常强迫他坐在自己身边,强迫他跟自己学。
他很聪明,没多久就能弹下一首完整的曲子。
阮苏茉只教过他那么一首,她有自己的私心,所以从来没有告诉过他,那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HowLongWillILoveYou》。”
身边覆盖下一片阴影,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就响在耳畔。
阮苏茉怔怔抬头,看到的仍是段西珩清冷的侧脸。
他坐在她身旁,说:“我记得。”
阮苏茉睫毛不自觉颤了颤。
他……竟然知道。
两人手臂似乎贴在一块,惹得阮苏茉忽然感觉胳膊发麻。
阮苏茉思绪开始变乱,伸手放到琴键上,试了几个音后,弹起了前奏。
她看起来表面淡定,其实已经心如擂鼓,当年没撞死的那头小鹿又开始在她胸腔复活乱撞。
现在她满脑子都是,段西珩竟然知道这首曲子的名字,那他发现她当年暗恋他的事了吗?还是只是单纯知道曲子的名字?
这是首电影插曲,知道也不奇怪,对,不奇怪……
面对几千人演奏的时候都没现在这会儿这么紧张,阮苏茉感觉自己手指都虚了,没一点力。
当视线中出现段西珩的手的时候,她被他左手无名指上那一圈银白闪了一下眼,差点要弹错音。
他戴了他们的婚戒,她现在才发现。
回头看看,她右手的食指也有枚戒指,但是是用细小珍珠串成的饰品。
阮苏茉这时又在想,她是不是也应该要戴他们的婚戒?
脑子里东西太多,阮苏茉非常不专心,反而作为她当年强迫学琴的学生,段西珩弹奏得很熟练。
四手联弹难免需要跨手,曲子弹到一半,阮苏茉的右手从下跨过段西珩左手,弹了两个音再回来时,与他不小心碰撞上。
她的手背恰好被他手心覆盖住。
钢琴声戛然而止。
为什么以前阮苏茉非要教段西珩弹琴,就是因为,四手联弹难免会有肢体接触。
可是那时候他们最多就是相互碰痛手背,他一直坐得端端正正,连肩膀都不舍得跟她靠近一下。
现在……
倒是手心覆着她的手,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阮苏茉僵直背脊,呼吸停了一下。
然后听见他没什么感情地点评:“你没专心。”
“……”
废话。
她是人,又不是神,还不允许紧张了?
阮苏茉在心底悄悄反驳,正想着先收回自己的手,却没想到直接被段西珩握紧。
毫无预兆的,他握着她的手离开琴键,另只手翻下琴盖,而后手臂穿过她纤细的腰。
身体腾空倏然腾空,她被他单手抱起,翻转坐在了琴盖上。
阮苏茉脑子发懵,整个人都是愣滞的。
等再回过神,段西珩的双臂已经撑在她裙摆两侧,身体微微往前倾,像是把她困在怀里。
鼻尖似乎要碰上,他眼底仍然漆黑一片,又隐隐暗得发亮。
阮苏茉在他眼底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呼吸骤乱,不敢呼气。不止脸和耳朵,她整个身体,连刚刚被他握过的手指,都在发烫。
他好像要吻下来,可是又没有。
似吻非吻,眼眸对视,阮苏茉不由得指尖发颤,被抱起时下意识攀在段西珩脖颈间的手臂紧了紧。
段西珩感知到阮苏茉颤动紧张的睫毛,像蝴蝶震颤的翅膀。
他垂眸凝视单薄又柔软的她好一会后,才开口:“今晚——”
“可以留宿么?”
小说《月亮心痛时》第二章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