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江小姐还没来的时候,王府里可安静了,平素里下人们也不敢无故说话交流,生怕自己说错了话就要去领罚。”先前的丫鬟继续道:“这王府里的规矩跟宫里头比只多不少,而最重要的就是,不要乱说话。”
单云溪感觉明亮的天色都随之暗了几分,心想这位小姐姐你可知道自己在这里说的这些话早就犯了这“不要乱说话”的戒?
那丫鬟却像看懂了单云溪的疑惑:“不过长乐公主……也就是王爷的姐姐,却觉得这王府过于严肃安静了,所以将规矩撤了一半,又安排江小姐住了进来,王府这才有了点人气。”
单云溪不由跟着松了口气,想来她还不至于那么艰苦,幸好这王府撤了说话惩罚这条,要不然照她这个极爱唠叨嘱咐的性子,怕是会被活活闷死。
“那还好还好……”
她又靠在榻上继续拿起那本民间奇谈看了起来,之前正看到一位勇士误入紫竹林,没过多久便失了踪迹,说不定找到什么时间隧道去到另一个时空了,她得赶紧看看。
“王妃,王爷已经进府了!”一个小丫鬟急匆匆地冲进院子,脸上焦急得很。
单云溪朝那外头看了一眼,还是决定按兵不动。
“急什么急,有些人,我不去见,他自然也会来见我的。”单云溪拿着那本奇谈回了房,关上门看起来。
待看完,她脸色发青,嘴角一抽,这勇士哪是找到什么时间隧道,而是被妖怪迷惑,结婚生子去了。
她泄了气,往屋外瞧去,天色已经暗了,蒙蒙一片。
这些丫鬟将这王爷说的嗜杀可怕,但是在单云溪听起来,他还算是讲道理的,如果有事他自然会传召她,也不用她上赶着凑上去。
这镇南王府的情况还不明朗,她可不想去做这个傻乎乎的出头鸟,自然有人会急不可耐的上前去,她且观望就好。
不过说来也奇怪,镇南王入府,也不少时辰了。
一直也不见来瞧她一眼,也不曾传她去见上一面,真是奇怪的紧!
不过她原本就是新时代的人,能不跟这里的权贵扯上关系自然是最好的。
等她找到了回去的办法,自然会要跟这里人和事都说拜拜,没关系就是最好的关系,没感情她才好离开。
转眼到了夜里,单云溪想着这么晚都没有宣召她,她便睡下了。
她睡前想了想,明日还是要按规矩去见见这个王爷的,她虽然不想出头,但是也不想过于特立独行,次日请安是最好的。
睡到半夜,她忽然醒了过来,脑子里满勇士侠客寻找秘境的片段。
“还真是奇谈看多了……”她觉得有些口渴,却又不想叫醒在她床榻边睡着的丫鬟,便自己踩了鞋子,放轻脚步走到了外间桌边,只可惜壶里也没有水。
可这夏天的夜晚却透着一种隐秘的燥热,她渴得喉咙发干,便重新穿好鞋子衣服,悄悄推门出去了。
王府远比她想象的大,内里盘综错节,单云溪想找到厨房弄点水喝,却不知不觉在这偌大的王府里,给迷路了!
等她回神儿的时候,已经到了一处偏僻的别院。
别院还点着灯,里头还有泠泠作响的水声响起。
单云溪心想说不定能跟这人讨点水喝,捧着小茶杯蹑手蹑脚的走了上去,正要敲门又觉得大晚上有些不妥,她左右看看没人,便索性在窗户纸上捅了个洞往里瞧去。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简直让人血脉喷张啊,屋里简直就是副妥妥的美人沐浴图啊!
一个赤着上半身的男子侧身坐在浴桶里,如墨般的长发披散在肩上。
那人生的十分好看,剑眉星目,鼻梁直挺。一双点墨的眸子沉沉地,好像能将人吸进去一般地,让单云溪只看了一眼就移不开眼睛。
然而第二眼,她就看出了不对劲,只见那男子往身上淋着水,而他露出的肩上却有着一道长长的砍伤!
那伤口看起来十分地吓人,谁也无法猜测此人究竟是为何会有这样一条触目惊心的伤口,那上面甚至还有着血淋淋的鲜血在流着!
单云溪心下一惊,这人伤的这么严重,竟然还在水里泡澡,他不怕感染的吗?
她做医生时的习惯立马就蹦出来了,她直接一推门走了进去。
看这人的样子应该是王府里的人,这镇南王府也太奇怪了些,不是嚣张跋扈爱欺负人的江别情,就是眼前这个完全不会处理伤口,仿佛恨不得他自己能死更快的男人。
简直一个比一个更能给她找麻烦!
“难道不知道你这样是会死人的么?”单云溪的脸上带着微怒,丝毫没有因为那人骤然散发出来的杀意而收敛。
那人一双冷若冰山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她,那里头是比最深的黑夜还要深沉的墨色,无穷尽的大海藏于其中,不过是一个眼神便淹没了所有的一切,包括单云溪初始的微怒。
她在看见这双深若沉海的眸子时,忽然愣了一下,先前的情绪尽数褪去,成了讶然。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他黑色的长发垂下来,有几缕落在肩上,顺过去是硬朗对称的锁骨线条,再往下……却都是大大小小新旧不一的伤口。
单云溪看着他的伤口,下意识皱了皱眉头。
他到底是做了什么?身上居然会有这么多的伤口,而且很多甚至是曾经可能致命的伤口……
她咳嗽一声,像是在遮掩自己先前的失礼,也是在遮掩她一瞬间的惊艳,指了指他的肩。
“你这伤口还流着血,怎能往上面浇水。”
单云溪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打量着他脸上的神色。
那人的眼神透着浸骨的寒,他顺着单云溪的眼神瞥了一眼自己肩上的伤,复又抬头看向单云溪,看样子并没有轻易相信她。
也没有要听她话的意思。
见他沉默着没有说话,单云溪只好上前去,她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向那男子。
“你要做什么?”那男子紧了紧眼睛,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醇厚,就如同他这个人给人的感觉一样,沉稳威严,还带着些许的不容置疑。只可惜配着他冷得像数九寒天的脸色和眼神,原本的好听也严峻了几分,变成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他深沉而锐利的眼神令人没有回避的余地,引得人只能照他的话和他的心思来回答。
当然,单云溪也没有撒谎的必要。
“我就是想将这玩意拿下来……”她的眼睛看向那男子手上浇水的木瓢,缓慢而谨慎地伸手过去,终于握住了那人手里的木瓢。
与此同时,她也稍微触到了那男子的手。那男子虽然立即就放开了木瓢,单云溪还是感受到了,他的手有些微热。
单云溪立马皱起眉头,这很有可能是伤口发炎引起的发热。
她不再耽搁,动作利落地将木瓢搁在一边的架子上,又拿过一旁干净的布帛轻轻按在了男人背后的伤口上。
“你别紧张,我只是想帮你看一下伤。”单云溪可能也意识到了自己先前的鲁莽。
按照古人的思想,她这么不管不顾地冲进来,而且还是在人家洗澡的时候,那简直就是吓死人的事情!
这要是换做一个女子可能早就大喊着晕过去了,幸好眼前是个男子,还是个长得挺好看的男子……
这个想法转瞬即逝,她的注意力很快就集中在了他肩背那道长长的刀剑砍伤上。
当她用布帕按他伤口上时,那男子微微皱了皱眉,他背部的肌肉不自觉地紧绷了起来。
一个陌生的女子,在无人的深夜,见到他这样的伤口居然丝毫不惊讶,甚至还说要帮他看伤?
他遇过无数在他遭受打压时落井下石之人,还有许多当面称兄道弟却在背后拔刀之人,却偏偏没有一个在他苦难之时雪中送炭的人。
要说这女子没有一点别的心思,他是说什么也不信的。然而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和沉稳性子却没有让他立马将人拖出去杀了,而是静静地看了下来。
他倒要看看,这王府唯一一个新来的女子,这位单家新提拔的庶女,到底有什么不同寻常的能耐。
她的神情十分认真,微蹙的秀眉上带着些不容拒绝的执拗。
在她的眼中似乎已经不存在眼前的这个人,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伤口之上,连一眼也没有再多看这俊美的男子。
她仔细查看着男人身上的每一处伤口,大大小小一共有七八道砍伤,最严重的是右肩上那一道七八厘米长的口子,里面的血肉全翻出来了。
“我真佩服你。”单云溪的脸上表情却忽然成了嘲讽,多年的职业病又犯了,一看见这种不珍惜自己身体的病人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种时候别说是俊男帅哥,就是天皇老子她也能骂。
“受这么重的伤还不死,居然还能这样折磨自己,我看你离死也不远了!”
那男子冷幽幽地瞥了她一眼,要是被熟悉的人看见就知道,这是他动了杀意的前兆。
可他并没有说话,反而轻哼了一声,听起来像是个嘲讽她无知的笑。而当单云溪看向他的脸,却分明还是冷冷的,什么表情也没有。
“你坐这儿等一下啊,我去拿些东西!”
男子的眸子沉了沉,他沉默着没有说话,看着单云溪走向屋中一角的红木柜子。
只见她一脸兴奋地从红木柜子里翻出了什么东西,然后捧着那东西朝他走了过来。
而男子定睛一看,那居然是放在一个小篮中的针线?
单云溪曾看过丫鬟们从这样的柜子里拿针线,本来是碰个运气,没想到这间房同样的柜子里居然真有她要的东西。
走向木桶的时候,她顺便抄起了桌上的一个酒壶,里头的酒还是温过的。
“不怕死啊真是不怕死,受伤还喝酒,我真不知道是该夸你还是骂你。”她对着这种不听话的病人向来没什么好话,而现在这个男子,在她的眼里已经俨然成了他们中的一员。
单云溪熟练的将温酒倒在一个小碗里面,然后用蜡烛在旁边烧了一会儿,之后又将针线等物放在温酒中浸泡。
片刻过后,她穿针引线,就要往男子的肩上扎去:“忍着点啊。”
他看着她手里的针线,忽然站了起来。
水声哗啦啦作响,单云溪随着他的动作呆愣愣地抬起头,忽然想到了什么,赶紧闭紧了双眼。
“你突然起来做什么,快点把衣服穿上啊!”
她的手腕忽然被人紧紧扣住,单云溪疼得睁开了双眼,这才发现他是穿着一条亵裤在泡澡的。
那男子一只手就将单云溪拉近了自己,他滚烫的呼吸喷吐在她的身上,深沉的眼睛近在咫尺,单云溪越发感觉到这其中的压力。
“绣花针……确实是件很好的杀人利器。”
“哈?”单云溪满脸黑线地皱了皱眉,“你瞎说什么呢?你以为我这是要杀你?”
那男子的眼神紧了紧,里头的疑惑仿佛是在说:“难道不是?”
单云溪实在是无语,她强按着自己的性子,心想这毕竟是没见识过现代医疗的古人,她需要有点儿耐心。
“我这是要给你处理伤口,这么大的血口子,不缝起来难道你指望着它自己合上?”
那男子紧盯着单云溪的眼睛,她大大的杏眼里尽是清澈,面对他逼人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里头甚至还有着几分不耐烦。
他紧了紧眼睛,疏忽间放开了单云溪的手,她的手腕上留下了一道红印子。
“有金疮药。”
单云溪看向一旁的桌子,上头放着一些瓶瓶罐罐的东西,应该是他原本用来敷在伤口上的金疮药。
“我当然知道……”单云溪仅剩的耐心快被用尽,“不过我这法子却能让你的伤好得更快,你这金创药我早就看见了,这几味中药确实对于治疗刀伤有奇效,副作用小不留疤,不过这不能改变它见效慢的事实。”
单云溪将眼神从旁边的瓶瓶罐罐中移到他的伤口上,认真的神色不减半分。
他从未听闻过世间竟有这样的神奇的医术,但他抬眸看了一眼单云溪的眼睛,在她的眼眸中看到了一种异常冷静的自信。
他十分熟悉那种自信,同他手握长剑站在敌国将军面前时一样。
分明有着超高的武功,却丝毫也不敢松懈。对这样的人,他愿意给一分信任,但也只是一分而已。
他深深地看了单云溪一眼,忽然转过身坐在了小桌旁的椅子上。
“会有些痛,你忍着点啊!”单云溪拿着针走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