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刃沉闷的刺破甲胄,再刺入皮肉,那声音仿佛能刺透人的耳膜,直抵人的心中,更让她难耐的,是空气中弥漫的,越来越浓重的血腥气,以及甬道上,蜿蜒淌来的血水。
夕颜的手,有些冰冷,她是害怕看到血的,从小到大,看到别人流出的血,她都会心悸。
站在火龙旁,漫天的火光映在她那张小鬼面具上,投下一层深深浅浅的阴影。在这片阴影里,远远地,似乎有官兵朝这里赶来,但,疯狂避逃的百姓,早失去应有的秩序,互相践踏间,人越堵越多,只把官兵隔在了那侧。
她来不及多想,现在,她站的地方,无疑并不安全。
猫下身子,她试图从火龙的缝隙里钻到对面的小巷去,只这一钻,陡然看到,更多持着钢刀的人向这里涌来。
她不清楚那些手持钢刀的人是谁,也不知道,府外的一切纵然新奇,却也是瞬息万变的。
在她迄今为止的十三载中,她很少出府。
除了每月月半往暮方庵茹素三日,其余时间,她都会待在纳兰府中,偶尔,有尚书令的二小姐慕湮过府,也仅限于后苑的相携游玩。
对于这样的生活,如果说不厌倦,是假的。
所以,她才会在远嫁夜国前的最后一个上元节,央求碧落带她出府。
却没有想到,灯海璀灿的天堂,刹那,就化为人间地狱。
府外的世界,原来,并非想象中那样美好。
而现在,她必须要想个脱身的法子,毕竟手持钢刀的人离她越来越近。
火龙!
她突然有了主意,以袖遮住手,随后,握住火龙的把子,用全身力气疾速地将整条火龙一扯,火龙的龙身顺势便横亘于甬道中,也暂阻去了手持钢刀之人的路。
手离把子,她朝对面的小巷飞快地奔去,耳边的呼呼风声,暂盖去了刺耳的厮杀声。
巷很黑,没有一丝的灯光,两旁都是紧闭的门户,她有些跌跌撞撞地奔进巷中,不时望一眼身后,生怕有人追来。
果不其然,没跑出多远,巷后出现明晃晃的冷冽之光,显是几名手持钢刀的人往里寻来。
方才的举动,不过暂时让她得以脱身,这群看起来穷凶极恶的人,并不会放过一个阻住他们去路的人。
她的手心微凉,但,她必须要冷静,也必须自己给自己寻得生路。
死,不可怕,死无其所,才是最可怕的。
巷子,很黑,这份黑暗,会让人恐惧,也是她脱身的掩护。
不远处,是一处分岔路口,她用最快的速度奔去,边奔,边扯下袍子的一角碎布,待跑到分岔路口时,她略停步子,只将这块碎布,勾挂在转角处的栅栏上,而后,迅速俯低身子,往另外一个方向奔去。
她奔去的那侧,豁然开朗,有明亮的灯火闪烁进她的眸底。
凝睛再瞧时,那片灯火处,正是血光肃杀的明亮。
兜绕了一圈,竟是到了泰远楼前。
她不知道该止住步子还是转身往设了障眼布条的方向奔去。
恰在这时,灯火深处,骤然显出一淡淡烟水蓝的身影。
那是一名男子,佩戴着上元节的面具。
在他身后,是绝杀渲染出的一片明亮,可,这张面具却犹如谪神般俊美。
她望着这张面具,有一瞬的失神。
她失神的踯躅仅是一瞬,就向男子奔去:
“快躲起来!”
放粗声音低哑地说出这句话。
无疑,男子是逃离这场绝杀的一名百姓。
因为,上元节,惟有逛灯市的百姓,会选择戴一个面具,也只有在样的节日,人,才能把自己的真实隐藏在面具后。
倘若,没有这张面具,她不知道,迈出府门后,是否能这样随意。
这么多年,似乎,父亲总刻意地把她藏起来,不让任何外人见到。
她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母亲说,因为,她是名门闺秀,所以,这是必须的。
但,慕湮呢?
身为尚书令的女儿,她不也是名门闺秀吗?
对于这些,纵是心存疑惑,可,她知道,有些问题,即便再怎样问,或许都是没有答案的。
这么多年,她在深闺中,除了努力让自己得到属于自个的快乐,另外,就是学会,永远不去多问任何一件事。
没有答案,谁说,不会比较快乐呢?
此刻,她环顾四周,一旁正是置堆垃圾的地方。
没有任何犹豫地,她带着他奔到那处,跨过形形色色的垃圾,忍住那些难闻的气味,拿起最里面那个稍大的罗筐,道:
“快!”
面具男子一手接过罗筐,稍怔一下,旋即,用另一只手轻揽她的腰,一并蹲罩了进去。
这,是唯一的一个罗筐。
很大,能容得下俩人。
现在,她是男儿装扮,自然无须有所避讳。
泰远楼除了传来惨烈的尖叫声外,在这片尖叫里,那几名追着她的人,不多一会,就折了过来,该是那条巷子走到底,并未发现人,他们意识到,那块布条不过是个障眼术吧。
其中一人,显然看到这垃圾置堆处,提着钢刀就朝这走来。
夕颜尽量摒着呼吸,她身旁那名男子,更连一丝的呼吸声都听不到,只是,揽住她腰的手稍稍抽离开去。
黑暗里,她仅看到,那把钢刀泛出明晃晃的光泽。
今晚,虽有月,然,月华不过惨淡地在云后投射出一点点的芒华,甚至比不过钢刃的光泽。
这光泽,湮进她的眼底,她觉得到恐惧。
可,现在,恐惧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蹲在罗筐里,看来,也不能避过这场劫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