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人确实不知道内侍来传的什么旨,都跪下安静听着。
王公公的官话说得很好,语速不急不缓,抛开那些花团锦簇的粉饰辞藻,众人听到他念道:“周氏幺女,今赐婚皇长孙,择吉日完婚。”
堂屋里安静到落针可闻,周家两位爷面面相觑,几个兄弟姊妹也看着彼此,完全没有该有的欣喜,只有震惊和茫然。
周宓忽然站起来,拿帕子擦擦眼睛,神情恍惚,恳切道:“爹,您赶紧给我请个好郎中吧,咱们多出点银子。”
周宓心说我八成是为情所困,已经疯了。
赐婚皇长孙,这是哪里的笑话!
周宓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对她来说,侧妃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正妃她想都不敢想。
除了是自己相思成疾,周宓想不到现在的情况还能是什么。
周宓幽魂似的,已经准备往外头走了。
李粟听她说多出点银子请郎中,本来满心的沉重都散去大半,简直哭笑不得。
这小姑娘怎么就觉得她自个疯了呢。
难道自己要娶她,就让她那么不能相信。
李粟好笑道:“三姑娘哪里不舒服?”
周宓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蹙眉道:“这里不舒服。”
李粟扶着周宓,与她四目相对,随即笑了起来。
“你没疯。”李粟将她凌乱的鬓发稍微整理了一下,这动作太亲近,周宓避开,李粟也很快将手收回来。
是他疯了,李粟想。
重活不过三日,就设计要将她圈禁自己的怀中。
李粟垂眸,又看到周宓的白帕子,不觉心里一痛。
这帕子李粟认识,是两年前他们头一回见面,自己递给周宓的,那只是无心之举,没想到小姑娘看得那样重要。
王公公身边的小内侍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
这周三姑娘是怎么回事,怎么总觉得自己疯了呢。
王公公瞪了小内侍一眼,咳嗽了一声:“周大人,接旨吧。”
周大伯“哎、哎”了两声,忙接过圣旨,一家人都站起来。
周峋也挺想请郎中的,他道:“殿下,王公公,我家三娘何来这样的福气?”
周峋十分迷惑,他只盼着女儿能够嫁个差不多门当户对的,日子过得好就行。
何况这皇城谁不知道,皇长孙是要娶赵家大姑娘的,这是陛下答应过赵家的,怎么突然就不作数了。
就算这桩婚事不作数了,可满皇城都是高门大户的姑娘,横着数竖着数、正着数倒着数,就算是斜着数,都轮不到他们家周宓啊。
不是他妄自菲薄,实在是周家确实寻常。
当然了,周宓是很好的,尤其在周峋这个当爹的眼里,哪里都好。
前世他和周家人的关系都不好,这一回绝不能如此。
王公公正要敷衍过去,李粟解释道:“说来也是有缘,我前几日梦里总梦见一个八字,便去请德山法师算了一卦,说我与三姑娘有夫妻缘分。”
李粟脸不红气不喘地扯完,又道:“至于赵家那边,是他们不配。”
前世李粟确实娶了赵氏女为正室,赵家野心勃勃,赵氏女闹得东宫不得安宁,李粟娶她之后,没有一日好过。
周宓当时的未婚夫坠马离世,落得个克夫的名声,惹起许多流言蜚语,还因此病了一阵。
太子妃便做主,让她入了东宫为侧妃。
周宓性情温和,聪慧可爱,李粟从她这里得了安宁和温情,也逐渐将她放在心上。
可李粟没有保护好她,周宓怀着他们头一个孩子的时候,被赵家设计坑害,一尸两命。
周宓说自己疯了,但李粟想说,其实疯了的是他。
周宓和孩子去后,李粟诛杀了赵氏全族,后来登基,硬是逼着史官抹去了赵氏的痕迹,追封周宓为皇后。
后来十几年,李粟身边再无其他女子,他永远都忘不了周宓和他们的孩子。
临死前,李粟还想着,他可以和他们母子合葬,他们一家人再也不会分开。
只是没想到,合葬没合成,再睁眼的时候,回到了他成亲的这一年。
除了周宓,李粟谁都不会再娶。
不过三日,他已经请到了圣旨,又迫不及待地到了周家,亲自送到周宓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