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沈雁回猛的从床上坐起来,浑身是汗,将月白的寝衣都浸透了。眼前的火光逐渐退散,取而代之的,是间素净的闺房,里头的摆设分外熟悉。
这是归雁院,她出阁前住的院子。
“小姐,你终于醒了!”春暖推门而入,小跑到床前。看沈雁回白着脸坐在床上喘气,赶紧倒了杯水给她:“头还痛不痛?要不要叫大夫再来看看?”
“春,春暖?”
春暖是沈雁回的贴身丫鬟,打小便跟在她身边。记忆中,沈雁回嫁给赵承渊时,她都是跟着的。只是后来,沈雁回小产后情绪不好,又听她说过几回沈晚清的私话,主仆二人才生了隔阂。以至于后来沈晚清说给春暖寻了门亲事,要让她出宫享福时,沈雁回也没多想便允了。
现在回想春暖离开前的眼神,除了不舍,应该还有失望和担忧吧。只是不知,离宫后的春暖,究竟过得怎样。
沈雁回接了茶,涣散的眼神逐渐聚集,怔怔的看着杯子里曳动的茶水,眼眶微红。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哭什么啊?”春暖急得直跺脚:“你这一摔,可千万别把自己摔出个好歹来了。”
嘀咕着,春暖也跟着红了眼。见沈雁回仍没开口说话,她赶紧抹了抹脸,转身就往外头跑:“我去找大夫,小姐你才十四,大好的年纪,万万不能有事儿!你要是出了事,夫人可怎么办哟……”
“十四?”沈雁回回了神,随手将茶杯往床边一放,便掀开被子捏住了自己的腿。
小腿纤细匀称,哪怕隔着裤子,也能清楚察觉到里头的温度。沈雁回使劲一捏,小腿竟真的传来了一股痛意!
心头一喜,她赶紧动了动,翻身下床,穿上绣鞋走到铜镜前。
对上镜中那张年轻娇俏的脸,沈雁回心跳加快,连带着身体里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竟,竟真是十四岁!
老天有眼!竟真让她重活了一次?!
沈雁回又惊又喜,眼泪不住的在眼眶里打转,成串的往下掉……镜中,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中,目光无比坚定:这一世,她必定不受欺骗!定然要撕开沈晚清的美人皮,让她也尝尝屈辱的滋味!
春暖领着大夫急急忙忙的赶回来时,却见沈晚清已经换了件水色小袄,怡怡然坐在房间里等着了。
尚未及笄的女子娇丽可爱,哪怕未施粉黛,皮肤也是吹弹可破,白皙细嫩。垂散在肩头的青丝不仅没有丝毫凌乱,反而增添了两分娇柔。
“小,小姐?”春暖步子一顿,从前的沈雁回都是喜欢利落的红色,何曾中意过这般温柔小意的水色?
可不得不说,现在的小姐看着真美呀!不同于平日里的英姿勃发,此时的她,更像一汪流动的水,柔和得让人想要怜惜。春暖迅速从怀里摸了方手帕出来,搭在沈雁回腕上,请大夫把脉。
沈雁回任由她做主,让大夫把脉,眼里氤氲着丝丝笑意。待大夫开了安神药准备离开时,沈雁回却将人叫住,转而把方子交给春暖,让她亲自安排人去药铺里抓药。
春暖晓得沈雁回这是在支开自己,也没多问,拿着方子便走。待安排好秋霜去抓药后,才折回房里。
大夫已经走了,屋子里只剩主仆二人,沈雁回指了指旁边的软塌,招呼她坐下:“现在放心了?”
“放心?”春暖立刻眼睛一瞪,“小姐你不是自诩腿脚灵活吗?怎的在自个儿家里爬树还能摔了?”
许是身体里也流淌着苏家将门的血,沈雁回打小就不是个安分的。别的千金小姐做针线女工时,她便爬树射箭。偏偏沈潮生又宠着她,觉得像她母亲苏氏那般活泼点并不是坏事,便由着她去了。
以至于相府里的假山大树,都被沈雁回爬了个遍。可失足摔下,却是头一回。
被春暖这么一提醒,沈雁回也想起来了:前世,她爬树时,似是听到沈晚清张皇失措的声音,说她背后有蛇,才让她匆忙转身摔下了树,砸在旁边的石凳上。事后,沈晚清哭着给她道歉,说都是自己眼花才害她受了罪,还说什么嫡庶有别,若是被父亲和夫人知道,定然饶不了她,哭得满脸是泪。
上一世的沈雁回单纯,又真心爱护她,自然不忍她受罪,当即答应把这事儿瞒下,说是自己贪玩造成的。还因为吃了沈晚清亲手做的道歉点心而误了接祖母回府,让她沈晚清一个人扮演孝女贤孙,出尽了风头。
如今想来:上一世的自己还真是蠢啊!竟然真信了沈晚清这副姿态。
这大冬天的,外头天寒地冻,哪儿来的蛇?谎话也真是拙劣。
勾了勾唇,沈雁回敛下眼里的嘲弄,按照前世的经历等沈晚清出现。果然,不出一盏茶的功夫,沈晚清便满脸担忧的进了归雁院。
“姐姐。”娇软如水的声音便灌进了沈雁回耳中,紧随其后的,便是一阵腊梅的香气,伴着抹窈窕的身影窜进房内:“你怎么样了?”
自顾自的将梅花饼放在矮桌上,沈晚清用手帕揩了揩眼角:“都怪我,要不是我太担心你,一时着急看花了眼,你也不会摔下来了。还好姐姐现在安然无恙,不然我,我都不知该如何对父亲和夫人交代了。哪怕姐姐你温柔大度待我如亲妹,可终究嫡庶有别……”
说话间,眼泪已经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沈雁回靠在软塌上,单手撑着脑袋看她:这场景,还真和前世一模一样,连语气都没半分改变。
也不知,她是该怨前世的自己过于蠢笨,连着矫揉造作的口吻都听不出,还是该夸沈晚清厉害。这眼泪说来就来,比惠云楼里的戏子还厉害!
沈晚清没得到回应,这戏也有点唱不下去了,看向沈雁回的眼神里都多了点茫然:“姐姐,你在怪我吗?”
眼泪倒是也收住了。
沈雁回顺势揉了揉脑袋,垂眸道:“晚清,我这一下摔得实在狠了点,现在还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