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沈雁回便是吃了这碟梅花饼后开始犯困昏睡,以致误了时辰,没能去门外接祖母回府。
祖母虽没责怪于她,却对沈晚清大为夸赞,说她孝顺恭谦,自个儿身体抱恙还在冷风中站着。两厢一对比,反倒是显得沈雁回骄矜无礼,不懂尊卑了。只因贪玩摔了一跤,便贪睡赖在房里,连祖母归府都不肯露面。
上一世的沈雁回也傻,不仅没觉得难受,反而还为沈晚清得了夸赞而开心,与有荣焉。现在想来,人家是早就把她当成垫脚石,恨不得踩在泥里才好呢。
刚出锅的梅花饼饼皮金黄,香气四溢,连着沈雁回笑盈盈的调子一同绊住了沈潮生的脚步。
沈晚清胸口却是一滞,整颗心都悬起来了。手指收紧,在描金的瓷碟上留下两个指印,脸上却染了笑:“我做这饼时,特意按照姐姐的喜好多加了蜜糖,父亲向来不喜甜食,恐怕……”
“无碍。”沈潮生不动声色:“偶尔一次也未尝不可,到底是你的一番心意。”
说话间,已经折回了回来。
沈晚清眉心一跳,还想阻止,却看沈雁回已经捏着梅花饼从软塌上站了起来,似是准备直接将手中的饼子给沈潮生送过去。
这还得了?
若是沈潮生吃了这饼昏睡,祖母就算再怎么偏爱,怕是也会剥了她的皮!
沈晚清深知,祖母对她的那点偏爱,无非是来自于对夫人苏氏的不喜,以及对她娘婉仪常年尽心侍奉的而已。若将这份偏爱,和一家之主的沈潮生放在一块,哪怕是要被碾得连沫沫都不剩了!
“姐姐!”沈晚清心下一慌,抬手便拉住了沈雁回。
许是动作突然,沈雁回毫无防备,竟还真被她给拉得一个趔趄。身子一晃,恰好将她手中的瓷碟撞歪,“啪”的一声,连带着沈雁回手中的梅花饼一起落了地。
瓷片飞溅,饼子零落,将旁边的春暖吓了一跳,三两步窜过来便护住了沈雁回:“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沈雁回笑着拍了拍手,看着滚在塌下的饼子道:“就是可惜了晚清的心意。”
“哪里的话?”沈晚清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捏着帕子道:“姐姐没事就好,你要是喜欢这饼子,晚清明日再做给姐姐便是。”
“好啊!”沈雁回一喜,眼中适时闪过一抹光彩,似是真被安抚到了。
沈潮生面色平静,淡淡的看着沈雁回和沈晚清说话。手心手背都是肉,有些事儿如果拆穿,反而残忍。
微微叹了口气,他终究没有多言,只是嘱咐春暖叫人将屋子打扰干净,便喊了沈晚清一同离开……
碎雪零零散散的飘了起来,被冷风挟着在半空中打旋儿。
房内炭火烧得正旺,沈雁回端坐镜前,任由春暖帮忙梳头,顺便听她嘀咕:“小姐,我怎么觉得二小姐今儿个怪怪的呢?”
“哪里怪了?”沈雁回漫不经心的捻着衣角揉搓。
“说不上来,总觉得她今日特别紧张,好像格外怕老爷似的。”春暖手指翻转,利落的挽着手中长发:“你也不大对劲。”
沈雁回含笑听着,春暖看她没打断,仔细想了会儿,又说:“你平日最疼二小姐,有什么事儿都替她兜着,今日竟没替她瞒着,还让老爷差点罚了她,奴婢都有点看不懂了。”
“你怎知我不是说漏了嘴?”
“旁人不知道,奴婢还能不知道你?”春暖小嘴一撅:“你若是真想替二小姐瞒着,也不会让奴婢骗她说你难受了。”
镜台中,春暖满脸自得:“这样才好呢,你从前呀,就是太宠着二小姐了,什么好的都想着她,什么事儿都替她担,只要她掉两滴眼泪,你就心软,奴婢看着都觉得委屈。婉姨娘本就是夫人身边的下人,也是咱们夫人心善,看她有了老爷的骨肉才抬了她做姨娘,给了她体面。说到底,二小姐的身份无论如何都不该越过你去的,却吃穿用度样样都同你一般,还常从你这儿拿些稀罕东西,这不是膈应人吗?也就小姐你心大,半点不当回事。”
许是自小便没缺过什么,沈雁回也没多在意那些首饰绫罗。往往沈晚清一艳羡,说些惆怅话,她便大喇喇的将东西给送了出去。以至于沈晚清一个庶女,竟打扮得同她这嫡女一般精致。
这偌大的京都,怕是也只有这相府里,才有这独一份了!
从前倒是不觉得,眼下被春暖这般一提点,她才想起,上一世,自己还真给了沈晚清不少东西,助她在京中芳名远传。
不过,这一世不会了!她沈晚清休想再从自己这儿套走半分!
沈雁回松了衣角,看春暖一支接一支的珠钗往她头上插,不由扶了扶发髻:“珠钗一支便够,太多了压得脑袋疼。”
“小姐你从前就是太素净了,连珠钗都不爱戴。你看看这京都里,哪有你这般朴素的千金小姐?不说别人,就是二小姐,都是珠翠满头,恨不得将发髻插满才好呢。”
春暖俯身,挑了支又大又圆的东珠钗子别在沈雁回发间,压低声音道:“而且奴婢听说呀,这几日三皇子和钟毓小王爷也在山上,指不定这次咱们接老夫人还能碰上他们呢!”
三皇子……那不就是赵承渊?
沈雁回握紧了手,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翻出丝丝痛意也未察觉。沈雁回死死的盯着铜镜,眼中有凌厉划过。
恨意自心头涌起,连带着前世的怨怼和憎恶,都缠绕着蹦出了脑海。若不是他赵承渊的默许和帮忙,沈晚清一个庶女,如何敢对她母亲和孩儿下手?还有舅舅一家老小,连同那十万大军的性命,想来也同他脱不了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