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得知三皇子和钟毓小王爷今日会同祖母一起出现时,沈晚清心里便有了自己的计较。
钟小王爷天潢贵胄,深沐圣恩,又无固定官职约束,平日煞是自在,行踪不定。别说沈晚清这般的闺阁小姐,便是有官职傍身的沈相爷,寻常都不一定能碰见。
沈晚清心仪钟小王爷已久,今日自是不会放过这般机会。
准备梅花饼,只是第一步,将沈雁回这个碍眼的嫡姐,困在房里出不来,自个儿便成了今日这场戏里最耀眼的存在。
原本,这该是沈晚清计划里最稳妥的一步。毕竟类似的事儿早已有过不少,沈雁回回回中计,从未怀疑。如今却莫名其妙出了岔子,让沈雁回好好的出现了,还不知怎的,竟还分走了钟小王爷两分关注。
沈晚清心中难免不忿。她虽是庶出,却从未受过任何冷待。在这相府里,任谁都是将她当成了和沈雁回一般的嫡小姐在看待,恭敬得很。时日一长,沈晚清心头难免浮躁,自个儿也将自个儿高看了两分。
她自认容貌不差,虽不说天香国色,但也明眸皓齿,招人怜爱。谁知,钟小王爷竟连个眼神都没停在自个儿身上。
沈晚清有点郁闷,却也不气馁。毕竟这后头,还有好戏呢。
钟小王爷师从名家,武艺出众,这这事儿人尽皆知。再加上大庭广众,哪怕出于风度,想来也不会对她这么个弱不禁风的闺阁小姐坐视不理。
沈晚清早就压下了这么个赌注,就算赌输了,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她只消用一句“身子欠安,却不忍错过祖母回府这等大事”表表孝心,掉几滴眼泪便能揭过。
稳赚不赔的买卖。
沈晚清心定神安,连抬步的位置都已经看好了,不偏不倚,就等钟小王爷出手了。可谁知,沈雁回会突然跑出来凑热闹啊!
沈晚清气得直皱眉,这沈雁回,平日里倒是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如今关键时刻,她不晓得帮忙就算了,竟还捣乱!如果意念能伤人,沈晚清真想拿起针线,将沈雁回这嫣红的双唇给缝上。
将她的怨念看在眼里,沈雁回竟有种莫名的舒畅。
瞧瞧,就这么个沉不住气的人,竟在上一世将自个儿耍得团团转呢!也不知,究竟是上一世的自个儿太蠢笨,还是吃醋拈酸的女子太浮躁,沉不住气。
敛下思绪,沈雁回眼中染上几分关切,扶着沈晚清的双手,也更稳当了些。声音不大不小,却也足够在场的人听到了。
撞马车?!
沈晚清脸上刚刚收敛的怨念再次浮现,裹挟着压不住的怒意直冲脑门,惹得她脑仁泛疼。不过,到底是演惯了戏的人,很快便意识到了现在的情况,也晓得自己的处境不好,表情不对。
沈晚清暗自咬牙,双目微合。片刻后再睁眼,先前的怨憎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失落和受伤。
借着沈雁回的力道站稳,沈晚清不动声色的朝着钟小王爷那边看了眼,便匆匆收回视线,将注意力放在了沈雁回身上。
“姐姐。”美目之间水气升腾,自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景儿:“是晚清失态让你误会了。”
这模样,还真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呢!
沈雁回心下微哂,面上却不显,只是以手掩唇,故作惊讶的看了她两眼,便呼出口气,坦然道:“没想不开就好,我看你直愣愣的就往马车上撞,还以为你……”
至此,沈雁回拍拍胸口,满脸恍然的扯着嘴角,似失言,禁了声。
沈晚清:“……”
一时之间还真有点摸不清沈雁回的意图了,也不知她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但无论哪种,都已将自己架在了火上。
好在自个儿早有准备,沈晚清双睫一颤,眼中的泪滴便融雪山初融,缓缓流淌,顺着她白皙的脸颊落下。
美人落泪,梨花带雨,自是一景儿。
沈晚清转头,对上沈老夫人的目光后,这才伸手拂掉脸上的水痕,吸着鼻子咳嗽了声。正要开口,却看沈潮生已经走了过来。
“母亲。”沈潮生颔首,恭敬的将老夫人从马车上扶下来后,才眉目淡淡的扫了沈晚清一眼。
轻描淡写的一瞥,看似不经意,却也带着些分量。
在沈家,作为家主的沈潮生向来都算是个温润的存在。别说妻妾女儿,就是府里的下人偶尔失了态,闯了祸,他都鲜少生气责罚。沈家看似融洽的氛围,大多来自于他的平和。
可今日,他清浅的眼神里,却刻意添了两分警醒,惊得沈晚清心头一跳。
双手于广绣中紧握,沈晚清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行为出了格。
平日里,无论她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只要不过火,沈潮生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揭过。哪怕是出了梅花饼的事儿,沈潮生也未大张旗鼓的明言过什么。
因为这些都是家事,犯不着摆到台面上来让她难堪。可今日,终究是她疏忽了。三皇子和钟小王爷都在,沈潮生又岂能让她和沈雁回争执,发生不快。
这事儿若是传开,丢的怕就是相府的颜面了。
念及此,沈晚清忽然打了个寒颤,无比惶然。也怪沈雁回突然跑出来搅局,否则,这事儿又怎会闹得这般难看?
说到底,还是沈雁回的问题。
沈晚清咬牙,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默默后退两步,站回沈雁回旁边,低头不语。就是不知,钟毓小王爷,会不会因为这事儿对她产生看法……
沈晚清心里忐忑,钟毓却清清淡淡,全然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
他自小就在公主府和宫里徘徊,身边宫女嬷嬷比比皆是。因为身份,就连后宫里的嫔妃,都对他关怀有加。
在女人堆里待得多了,对女人也就看得透了。深宫里,最不缺的便是搬弄是非,自以为是的女子。好似自个儿是天下头一份的聪慧,动动手指便能将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获得无上恩宠。
对于这类女子,钟毓最先是嗤之以鼻,看不上的。可来来去去,看得太多,也就淡了,淡到全然不入眼,不入心,过了便忘。
更何况,沈晚清这点小演技,在宫里实在算不得什么。相较之下,倒是那一身红衣的女子更扎眼一点。
杏目香腮步摇钗,纤指玉腕明珠耀。眼波流转间分明裹挟着点狡黠,却又拾掇得极好,不多流露,看着很是内敛。可偏偏,她这一身红衣又无比招摇,如红梅凌霜,让人想忽视都难。
相爷夫人出身将门,他自是知晓。却没想到,沈相爷竟会允许这千金小姐习武。她方才那两下干脆利落,看着倒不像是个花架子,反而有几分沙场将士的风范。
有点意思,却也不至于让钟毓动容。这天下女子应有尽有,千姿百态,他钟小王爷想要便有,比这沈小姐更有意思的,也是海了去了。
钟毓眼底晕出一抹浅笑,稍纵即逝。客气的跟沈相爷说了几句,便同赵承渊一起告了辞,懒得多留。若不是这次“偶然”碰上了沈老夫人,他是连这相府,都懒得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