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早上总是有些低烧的感觉。
沈淳捂着头咽下两颗感冒药,眼前一阵阵发晕,这回却不觉得只是低血糖了。
这段时间她经常莫名其妙发烧,胃部总有灼烧感,有一回漱口吐出去的是血沫,那时只以为嘴破了,现在想起总觉得不对劲。反正还早,干脆去医院看看情况,图个安心。
她向来很在乎自己的身体健康问题,也许是想多陪秦顾耗几年,也许只是单纯的没活够不想死——谁知道呢。
医院排队的人蛮多的,来来往往,几家欢喜几家愁。
她跑了一上午做各种检查,饥肠辘辘地等结果时看见一两对亲密的夫妻,妻子有孕,丈夫细心去呵护,眉眼中温情款款,二人亲密无间,叫她羡慕得几乎驻足看去,又意识到不合时宜,勉强收回目光。
或许是那羡慕长久的停留在心间,直到医生宣告“胃癌”二字时她几乎是懵的。
沈淳也看过些影视剧,里面的女主角身患绝症,男主角悉心照料,两个人长相厮守,最终无人伤亡。
可当这事儿落到她头上,她居然也不觉得荒唐,只有几分庆幸,秦顾是不爱自己的,也更不会为了自己痛哭流涕。哦,自己还没见过他哭呢,肯定很滑稽。
医生见她竟然笑开了,也吓了一跳,接诊这么多病人,有接受不了当场昏厥的,有平淡不惊直接住院化疗的,却没有一个人能坦然笑出来。
“姑娘,虽然你已经步入晚期,但现在住院化疗也不是没有机会,我看你还年轻,趁早和家里人说了做打算吧。”医生面色担忧,是一位有责任心的好医生。沈淳在心里想。
她嘴角仍然挂着笑意,小幅度摇摇头:“不化疗会怎么样呢?”
医生推了推眼镜,正色道:“首先,你的症状不会得到缓解,反而随着时间推移,癌细胞扩散。表现在症状上就是,胃疼,胃出血,食不下咽,吃了就吐,水肿,消瘦,乏力,呕血。到最后,死路一条。”
外面阳光正好,沈淳将诊断报告书装进包里,做了个深呼吸。
她想到十多年前那个骄傲的自己,一定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她沈淳,会放弃期盼了十几年的大好人生路转做一个阔太太,只是因为爱上了一个人。
于是半辈子都跌跌撞撞卑微前行,如今只剩下一年多好活。
医生说做化疗能多撑两年,沈淳却觉得没那个必要了。
因为没有人会真的期待自己活着,无论是秦顾还是其他觊觎着秦太太这个位置的人,无一不等着她死翘翘,让秦顾恢复单身。
这个世界上唯一爱自己的人呢,沈淳想了想,又掉头回了医院,进入秦爷爷的病房,熟练的做起护工的工作,擦身梳头,一点不嫌弃。
她嘴角勾着苍凉又温柔的笑意,手上动作轻柔地给这位年迈的老年植物人梳头:“还记得爷爷你啊是最在乎仪容仪表的,在秦家的时候天天跟秦顾他们强调。可是对我呢,又宽容得不得了。”
窗外光晕撒入房间,一室温暖的寂静,沈淳陷入了回忆,声音轻飘飘的:“那次您六十大寿,我身上没钱,就用身上的十几块钱在小卖部买了最好的毛线给您织围巾。织出来破破烂烂,周围人都笑呢,也就您好心肠,不仅夸我用心,还当着大伙儿面戴上。”
“我又死心眼,说我的不好看,我就再织出来个好看的,就这样来来回回十几次,您也收了我十几次的破围巾,”她眼眶有些红,“您想买什么好的买不到呀,干嘛就纵着我胡来呢。”
老人仍然平静的睡着,嘴角带着笑意,像从前无数次叫她“小淳”时那样。
可惜他的小淳辜负了他的期望,没有经营好家庭,也弄丢了引以为傲的学业,甚至活不久了都无人可以倾诉一二,还得来扰他这个老人家的清净。
沈淳死死盯着他良久,猛然垂下头把脸埋进病床上蓝色的被子里,很快晕湿了一大片。
“爷爷,我快死了。”
“我不想死。”
她也才二十多岁,面对死亡又怎么会毫无畏惧呢。
只是天命难违,万事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或许从她求着爷爷逼迫秦顾娶她那一刻起,一切就注定了。
秦顾什么都没做错,即便冷言冷语常常嘲讽,回家也不见他人影,可自始至终他也是这场失败婚姻的受害者,始作俑者是沈淳自己,是她那自私的爱恋导致了这一切,怨不了任何人。
天色渐晚,她慢吞吞往回走,好像只有这样才能使她短暂的人生多一些漫长的滋味。
她看见有一家三口在湖边散步,小女孩扎着很可爱的双马尾,爸爸妈妈左手右手各牵着她的手,三人没有过多交流,只是那种温暖迷人的氛围在宣誓他们多么幸福。
要是有个孩子就好了,沈淳眼中包了泪。
这个想法似乎给了她启示——她想要一个孩子,一个和秦顾的孩子。
也许是自私,明知道这个孩子来到世上不久就会失去母亲,可她仍然如此下定决心。
沈淳的一生注定不会超过三十岁,那么短暂又平凡,此后她再也没有曾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爷爷醒来也再找不到她,或许留下一个孩子才是最好的念想。
也算给她和秦顾这段感情一个了结。
她了解秦顾,他很看重血缘关系,否则也不会为了早就没有实权的秦爷爷一句话娶沈淳,并且这么多年没提过离婚。
这样一来,等孩子生下来,自己就跟秦顾离婚,要求就是照顾好孩子,秦顾也一定会同意。
等爷爷醒过来,也能看见外孙,不至于情感没有寄托。
沈淳抹了把脸,暗暗下定决心。
无论如何,什么方法都好,只要能怀上秦顾的孩子,她都愿意试一试。
将死之人,何惧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