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北方,靠近极北冻土的一座边陲小镇。
六月,理应是日光热情似火的月份,可在这座靠近极北冰原的小镇上,温暖并没能多沾些边。
因为一年十二个月都在0℃以下的严酷气候中度过,这座边陲小镇诞生出了特殊的人文环境,刚经过数十个小时高强度忙碌的工人,习惯在下班后去镇上的酒馆里,喝上那么一杯劲儿足够大的烈酒。
但今儿个镇上最大也是最体面的酒馆前边,却蜷缩着一个小乞丐。
那小乞丐是个女娃,看上去年纪不大却很瘦很瘦,像是只有一层皮肤包裹着骨骼。
她身上套着一件打满补丁的轻薄棉衣,灰色眼眸有些暗淡,手指甲全是因为饥饿啃食的牙印,一头黑发因为太长时间没有清洗打理粘着一个个结。
唯一庆幸的是她还有双看上去相对完好的鞋,不让脚趾在这严寒中被冻坏冻掉。
寒风吹过,小乞丐棉衣的衣摆被风蛮横的撬开,冷空气与身体直接接触的痛苦感使她缩紧身子,牙齿打颤。
就像是台下的观众满怀期待的苦等舞台剧开幕一样,小乞丐也在等待着她已经知晓的命运。
她懂得再过几分钟,这家酒馆的秃头老板就会出来把她赶跑,再然后她会被镇上的卫兵逮到,即将被砍死时被“那个人”救下。
哒,哒,哒。
牛皮毡鞋踩踏地板的“哒哒”声越来越近,小乞丐抽出揣起的手抚上酒馆的石墙,以此撑起身子。好等下被赶走的时候不那么狼狈。
过了十几秒,酒馆的栅栏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裹得很严实、有着秃头、酒糟鼻的中年男人。
酒馆老板警惕的巡视一圈街道上的情况,发现了小乞丐,皱着眉朝她看去。
小乞丐注意到对方的视线,微微低头,好不让对方待会开口训斥时的唾沫星子沾到脸上。
等待的时间很短,但对小乞丐来说却很漫长,只听那中年男人如此说道:
“唔....怎么这么瘦啊,很久没吃东西了吗?”
“嗯?”
小乞丐目光一怔,有些呆滞的抬头看向酒馆老板,不明白为何对方现在所说的话跟上一世的记忆不一样。
酒馆老板擤了一把通红的酒糟鼻,转头回去厨房的后厨里拿了一块发硬的黑面包,然后回到门口丢给小乞丐。
“给,吃吧。”
“给....给我的吗?”
小乞丐颤颤巍巍的说着,从棉衣中抽出无比瘦弱的手,难以置信的将那面包般搂进怀里,在她上一世的记忆里,这时候的酒馆老板应该正因小女儿的走失心情烦闷,不耐烦的把自己赶走才对。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难不成世界线变动了!?
小乞丐咬下一大口黑面包,露出里面用葡萄干跟果酱放在一起用木槌打成的果馅。
这块黑面包是昨天剩下的,很干,很硬,即便里面有好佐料也谈不上好吃,却是小乞丐这些日子唯一吃的还算像样的食物。
看着小乞丐的样子,酒馆老板挠了挠秃顶的脑袋,言语温和:
“快吃吧,快吃吧,这黑面包虽然是昨天剩下的,但可都是平常舍不得用的好佐料啊,如果不是昨天我走失的女儿被一位魔法师老爷给找回来,我是真舍不得用那么多精面粉去做面包,说起来真感谢那位魔法师老爷啊!不知道他走了没有。”
看来,一些事件并不是绝对的,会跟前世有些偏差,但一些主要的结点应当不会改变。
小乞丐小口小口吞咽面包,在酒馆老板的话语中得到了这一结论。
酒馆老板说完转身走回酒馆内,但他想了想,又倒头回来,摸了摸他那光滑的秃顶脑袋,对着小乞丐开口:
“最近镇上不太平,说是有魔族的探子,但是卫兵挨家挨户的搜了几次连魔族的影子都没找着,我怕那些黑心的家伙会把你这样的给抓了交差...所以最好找个地方藏起来。”
“谢谢您。”小乞丐停止咀嚼,郑重的道谢着。
“愿伟大的门与钥之主瞥视于你......”酒馆老板祈祷后返回了酒馆内。
目送酒馆老板离开后,小乞丐边戒备着周围边两手并用把面包掰开往嘴里送,那滑稽的样子让酒馆前摆摊的街贩们纷纷笑出了声,而就在小乞丐把最后一点面包屑舔进嘴里后,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
噼里——
啪啦————
那声音很响,还带着镇上居民的喧哗声。
小乞丐知道那是卫兵搜查弄出的声响,所以没有看过去,周遭的街贩听到这声响以后则是脸色一变,开始迅速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就连街道上攀谈的行人也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快步往家里走。
接下来,那些卫兵会很快过来。
小乞丐轻轻攥拳,如此判断,等待着卫兵过来。
很快,嘈杂声越来越近,小乞丐等走来的两个卫兵注意到自己后扭头就走。
“那个小鬼,你跑什么?站着别动!”一个卫兵大声喊着。
听到这话小乞丐则是跑了起来。
别动?笑话!站着不动给哥几个这个月提业绩呢?
话是这么说,可这些天小乞丐除了刚才的硬面包就没吃过什么正经东西,体力早就见了底。
那刚下肚的面包也不会那么快就消化,所以没几步就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
借着小乞丐跌倒的空,那后面搜查的两个卫兵也很快追了上来,一个卫兵不由分说对着小乞丐的肚子就是一脚:
“该死的小鬼,我刚才让你别动你耳朵聋了吗!”
“呜——”
小乞丐挨了一脚,喉咙干呕,刚吃下去的面包在胃里打转,但她立刻咬紧牙,拼命止住这恶心感,不让来之不易的食物吐出来。
只是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现在只需等待“那个人”来救就好了,一切都与上一世的记忆如出一辙。
“艹,怎么他妈的是个乞丐?我还以为是魔族探子呢!”
另一个卫兵打量着小乞丐,狠狠淬了一口唾沫,而刚才那个动手的卫兵则是眼珠子一转,忽然提高了音量:
“什么乞丐?你眼睛花了?这分明就是魔族的探子!快把她的脑袋砍下来。”
两人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所以另一个卫兵立刻明白了同伴的意思,知道这是要把小乞丐弄死,好给上面交差。
两个卫兵对视一眼,一人看着周围,一人从腰间拔出明晃晃的铁剑。
“别怪我们哥俩狠心,谁让你是个乞丐呢?要怪,就怪你运气不好!”
小乞丐紧闭双眼,等待铁剑劈落。
搜——
剑刃划过空气的声响传来,可就在那剑要砍到小乞丐的那一刻,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给稳稳当当的接下。
“哎呀哎呀,赶上了赶上了。”
还真是熟悉的声音呢.....
上一世,你也是这般如同神明,挡下挥向我的剑。
小乞丐在心中呢喃,看向那手掌的主人。
“什么人!?”
拿剑的卫兵惊异的看着眼前突然冒出的青年,任他这会如何使劲,铁剑都在对方的手中纹丝不动。
“什么人?这可不好解释啊....”
救下小乞丐的青年笑着,他没有回答卫兵的话,而是口中念诵咒文,只见他攥着剑刃的五指顺着剑尖往上轻轻一捋,竟将那铁剑用魔法变成了花朵。
“夏尔·格兰莱特,至于身份嘛....只是一个路过的魔法师罢了。”
说完这话,夏尔将那铁剑变成的花朵折断根茎拿在手中,捏下两片花瓣一口气吹出,化作一道结界把两个卫兵困住,转身回头:
“怎么个小家伙,还站的起来吗?”
“魔法师!?”
两个卫兵面色苍白的后退几步,喉咙“咯噔”一声咽下口水,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
夏尔见两个卫兵一副看到鬼的样子很是满意,他转过身半蹲而下,并不合身的法袍拖在地上,轻挥魔杖为小乞丐施了个恢复精力的魔法。
小乞丐看见夏尔半蹲也撑起身子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灰色与褐色的眸子相互倒映着对方的身影。
夏尔笑盈盈的,澄澈的褐色眼眸中闪着光。
与众多穿越者一样,夏尔原本是个生长在蓝天白云五星红旗下的优质好社畜,只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有回他在生病以后又连续为资....老板创造十六个小时的价值,不幸猝死,之后就穿越转生到了这个剑与魔法的世界。
不仅如此,他还觉醒了一个只要收徒弟且徒弟成就够高,就能奖励拿到手软的系统,这让刚穿越转生的夏尔喜出望外,但很快他就发现这系统有个相当大的问题.....
这收徒弟有奖励不错,可那也得先有徒弟才行啊!在这个实力为尊的世界没两把刷子谁愿意跟你?
没办法,接受悲催现实的夏尔只好先将目标放到提升实力上,在之后的日子里一边帮着转生后的家庭干活,一边去镇上的老魔法师家里缠着他让对方教自己魔法知识。
而这种生活一直持续到他九岁那年。
那一年,夏尔所在的小镇发生了一些事,在这次的事故中,他被一位大人物捡到收为弟子,并被带到这个世界最高规格的魔法大学进行学习。
经过数年学习,他已经成为了那所魔法大学天体科院的院长,更是获得了‘君主’这一头衔。
有了足够的名气和与之契合的实力后,夏尔准备开始薅系统的羊毛,但很快他就又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有名气有实力了,天赋好的弟子上哪找啊?
总不能看见个人就过去开系统查他的天赋吧?这样不仅累,也不现实。
但很快,夏尔就找到了这问题的解决方法,他有次去老师的藏宝库替同门的师姐拿东西,无意间发现了一特殊的磁石。
正常的磁石在一定距离遇到铁块便会吸附上去,而这块磁石则不然,它吸附的对象是魔力天赋极高的生物,想来老师当年就是凭借着这块磁石在小镇的废墟中将他找到。
有了相对高效率的方法,夏尔便迫不及待的拿上这块魔石跟一些家当,踏上了寻找弟子的道路。
在找寻弟子的数年里,他曾当过冒险者,辗转于世界各地的迷宫,曾和一位年轻的龙骑士一起击败过巨龙,也曾跟出逃的魔王女儿在山野上野炊,甚至参加过新一任精灵女皇的加冕仪式......
最终,他来到了这座靠近极北冰原的边陲小镇,顺着那块磁石的指引,找到了眼前的小乞丐。
轻按住口袋中有着强劲吸附力的磁石,夏尔将那支铁剑变成的花朵递给小乞丐,缓缓开口:
“小家伙,愿不愿意做我的弟子?”
小乞丐接过那支花,她低头望着,装作沉思的样子,不让夏尔看到她此时的眼神。
那是由无尽的不甘与怒火淬炼出的眼神,仿佛要将那支花当做夏尔碾碎。
她是个重生者,虽不清楚原因,虽不知晓因果,但她在前世死亡的那一刻回到了幼时,有了重新再来的机会。
小乞丐缓缓仰起头,看着夏尔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颊。
上一世,就是这个人在她生死存亡之时,如同神兵天降一般将她救下,收为弟子。
小乞丐以为这是她人生从严寒到温暖的转变,殊不知对方只是想用她的天赋跟身躯研究外道魔法,并在时机成熟的时候将其采摘杀死。
直到现在,小乞丐还记得,那柄她送给夏尔的短剑**她身体时,割心剜肺的痛楚。
不甘、愤怒,种种情绪逐渐在小乞丐心中升腾出一团火,既然神明给予了第二次机会,那她必然不会重蹈覆辙,一定要让眼前这个人血债血偿!
小乞丐紧紧抿嘴,咬着牙回应了夏尔:
“我....愿意。”
“嘿。”
夏尔见小乞丐答应自己,嘿嘿一笑,朝她伸出手。
“你叫什么名字?”
小乞丐伸手拉住对方伸出的手,借力站起。
“晦,我叫晦。”
“有点熟悉的名字啊,朔日晦日的那个晦?”
“是。”晦点了点头回答着,但又抿嘴自嘲。
晦日的晦,不同样也是晦气的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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