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正午天气最热,阳光像是一张网一样撒得到处都是,大热的天,游乐园里的游客不减反增,每个设施的入口处都排着长长的队伍。
队伍头顶不远的高处,铺设了好几条管道,管道上扎了许多密密麻麻的小孔,清凉的水流过,孔里喷射出白白的水雾,倒是为这炎热的天气带来阵阵凉爽。
江月汐脱下厚重的玩偶服,寻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额头是被汗湿的刘海,脸色有些苍白和疲倦。
张芸芸递给她一瓶矿泉水,瞧着她鼻尖上沁出的汗珠,掏出纸巾递给她,“月汐,这天本来就热,玩偶服又重又闷,要不我和我爸爸说一声,把你调到前台吧。”
她爸爸前几个月刚升上采购部一组的组长,官虽然不大,但调换下工作地方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前台也不轻松,但好在不用在太阳底下暴晒。
江月汐擦了满脸的汗,动作有些重,脸颊都擦红了。
她本就长得漂亮,之前脸色苍白像是病美人,如今脸颊透着淡淡的粉,宛若雨中含苞待放的荷,别有一番风情。
江月汐将纸巾扔进垃圾桶,边拧矿泉水的瓶盖边说:“不用了,明天就是五一最后一天,熬过这两天,之后就能轻松点了。”
她嗓音清清淡淡的,细细一听还带了三分娇媚,倒不至于让人反感,反而像烟花三月扬州里的吴侬软语,让人舒服。
张芸芸见她小口小口的喝水,动作说不出的雅,要不是知晓她是孤儿,定还以为是哪家的千金大**呢。
她俩都是京大的学生,同级不同系,大一的时候萌之芽招假日工的时候,两人意外结识,又因着校友的关系,自是走得近些。
江月汐是萌之芽的吉祥物萌萌,张芸芸算个“关系户”,没做又累又脏的活,只是在入口处检票。
两人又闲话一阵,眼见休息时间快到了,便约着一会结束后一同返校。
五点多的时候,江月汐把玩偶服交给晚场接班人,拎着包到员工出口等了一会,便见到张芸芸和她爸爸一同出来。
江月汐喊了张爸爸一声,张爸爸笑呵呵地说道:“小江同学,正好我也下班了,我送你们回去。”
两人在这做**快两年了,有时候张爸爸下班得早,便会送她们,江月汐道了声谢,便和他们一起上车。
张爸爸的车里有个车载冰箱,里面放着几瓶水,上车后递给她们一人一瓶,“来,喝点水,今天都累坏了吧?”
江月汐应了一声,握着冰凉的瓶身,觉得身上的燥热稍稍缓解了一些。
张芸芸打开车载冰箱看了看,不满地抱怨,“爸爸,你怎么又没放冰淇淋呀?”
张爸爸揉了揉她头顶,笑着说:“好好好,下次爸爸一定记得。”
“哼,你每次都这么说。”
“那爸爸上个备忘录。”
说笑间,车已经驶出停车场,张芸芸又和江月汐聊一天的趣事,不过江月汐话没她多,一路上都基本是她在叽叽喳喳地说。
路上,江月汐手机响了一声,进来一条微信,她拿出来看了看,握着手机半天没动。
“月汐?月汐?”
江月汐讷讷地转过头看她,张芸芸瞬间看到她发白的脸,盈盈双眼带着破碎的光,像是什么东西轰然倒塌。
张芸芸瞟了她手机一眼,只依稀看到“纪云淮”三个字,她心下一顿,她和纪云淮之间谈恋爱谈得轰轰烈烈,全校哪有不知道的,可是这两人已经分手快两个月了,没成想,这三个字还是像魔咒一样,能困住她。
也是,纪云淮不论家世,单就样貌,也是万里挑一,京大近二十年来最帅的校草,又岂是泛泛之辈。
这样的前男友,任谁都会念念不忘。
“我没事。”
江月汐正要将手机放进包里,冷不丁又来一条信息。
信息是她舍友楚宁发来的。
【月月,纪云淮明天要出国做飞行员培训了,今晚吴不行他们要为他举行送行宴。】
【我觉得纪云淮还是喜欢你的,你要不要再争取一下?】
可——分手是他提的啊。
直到下车的时候,江月汐都没说话,张芸芸见她神色不好,也安静不少。
两人不住一个宿舍,分别的时候,张芸芸踟蹰良久,说道:“月汐,坚强点,一个男人罢了,你可是我们京大的校花,少一个纪云淮肯定还有张云淮王云州。”
江月汐微微笑了下,点点头,朝她摆了下手,“嗯,知道了,回去吧。”
张芸芸瞧着她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遇到纪云淮这样的人,以后估计所有的男人对她而言都成了将就吧。
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江月汐回到宿舍后,舍友都没在,她泡了桶方便面,慢悠悠地吃了几口便再也吃不下,心里一阵一阵的酸疼,灵魂像是被剥夺一样,浑浑噩噩的宛若在梦中。
她拿出手机,翻到纪云淮的微信,最后一条微信前面有个红色的感叹号,手指下滑,满屏幕都是她发出的无人回复的消息。
条条都是质问,哀求,像菟丝花一样,缠绕着他。
再往上便是他零星的几条回复,接着他的信息渐渐多了起来,也不再是冷冰冰的单音节字,像是浓墨滴入水中的倒放,越来越浓,越来越强......
第一条信息,是一年多前的时候:【早上好,女朋友,起床了吗?替你带了早餐。】
那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天。
她还记得下楼的时候,他抬头看过来的第一眼,像是璀璨的星光,满眼都是她的身影。
可后来怎么就变了呢......
江月汐把凉透的泡面扔进垃圾桶,洗完澡换了衣服,已经晚上九点了,舍友们还没回来,四人间的寝室应该不大,可她却突然觉得空寂和孤独。
这一刻也不知哪里来的思念,脑海里到处都是他的身影,甩也甩不掉,越想,那人越像一根刺一样深深扎进心里,疼的不得安宁。
她拿出手机,给楚宁发信息:【地址给我。】
楚宁回得很快:【确定吗?】
【嗯。】
随后,收到位置信息。
是离学校不远的一个KTV,叫夜色,江月汐以前跟着纪云淮去过几次。
江月汐打车到夜色的时候,楚宁已经在门口等她了,见她下车便迎了过来,“月月。”
“嗯,走吧。”
楚宁没动,扯着她的手欲言又止。
江月汐见她神色,沉默片刻,轻声问:“肖艳浓也在?”
“嗯。”
江月汐咽下苦涩,拍拍她的手,“没事,走吧。”
楚宁没再说什么,本来让她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死心,有些事,总归是要亲眼看到的。
两人走到门口,楚宁搀着她的手紧了紧,江月汐深吸一口气,随着她推门而入。
包厢里,闹闹哄哄的十多个人,五颜六色的灯光交错辉映,昏昏暗暗一片,可她还是第一眼便看到沙发上坐着的那人,如众星捧月一般,难掩一身风采。
纪云淮已经在家里的公司入职,身形打扮与和其他人不同,简简单单的白衬衫黑西裤,透着一股矜贵和从容,深邃的眼,高挺的鼻,像是得到造物主额外的偏爱,在他脸上显得俊逸不凡,扬起的唇角挂着一丝痞笑,又平添一丝少年的孤傲气息。
他手中端了半杯红酒,偏头正和坐在身边的肖艳浓低声说话,听到声音不经意看过来,见到是她,脸色一怔,敛了笑意,将手中的酒杯放在茶几上。
“你怎么来了?”
楚宁将江月汐带到一侧沙发坐下,本来热闹的包厢,在他们进来那一刻戛然而止,点歌台的一人起身倒了杯酒送过来,“云淮,月汐是我喊过来的,怎么说相识一场,也来送送你。”
说话的是吴行,纪云淮舍友,最近在追楚宁,纪云淮的事就是他告诉楚宁的。
其他人也附和几声,没一会,包厢里再次热闹起来。
江月汐端着酒杯,微微抿了一口,看着纪云淮和肖艳浓也不说话,心里泛起疼,眼眶温热,她以为会哭,等了半天,却没流下一滴泪。
纪云淮也看了她一阵,她喝了几口酒后,脸颊微微红润,这酒后劲大,她喝完一杯,伸手去拿醒酒器时,他忍不住按下,叹口气说道:“月汐,你别这样。”
江月汐抬起头,水雾似的眼眸带着挣扎和痛楚看过来,“是什么时候决定出国的?”
纪云淮一愣,手指下意识一松,江月汐顺利拿过醒酒器,给自己倒了一杯。
“一直都有这个计划。”
“所以,其实我一直在你的计划外,哪怕我们谈了一年多,你也从来没提过。”
纪云淮没说话,身子微微靠在沙发背上,抽出一支烟,没点,在手中把玩起来,眼睛却直直盯着她,看她小口小口地喝。
恰好服务员进门,把一盘果盘摆到桌上,肖艳浓叉起一块芒果,送到纪云淮面前,“云淮,刚才不是说要吃芒果嘛,喏,吃吧。”
纪云淮转头瞥了她一眼,肖艳浓抬手又往他嘴边送了送,“怎么了?等我们出国了,可就吃不到这么正宗的桂七芒果了。”
江月汐脸色一白,原来要出国的不是他,而是他们……
纪云淮顿了下,随即轻声一笑,身子前倾,张嘴将面前的芒果吞下。
楚宁看着早就来了气,冷哼一声,低声骂道:“渣男贱女!”
随即也叉了一块芒果举到江月汐唇边,“来,宝贝,咱们尝尝这个桂七怎么样,好吃咱就吃,不好吃咱就吐了,天下芒果多得是,又不是只有桂七。”
江月汐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听纪云淮急急说道:“放下,她芒果过敏。”
楚宁一听,急忙将那块芒果甩进垃圾桶,“还好还好,宝贝,有没有碰到?”
“没有。”
楚宁:“那就好,你不要就扔垃圾桶,总归有人会去捡的。”
指桑骂槐的话谁都听得出,肖艳浓脸都气青了,起身指着楚宁就骂:“说谁呢你,分手后死缠烂打的人更贱!”
楚宁拿起桌上的酒杯就砸过去,嗓门比她还大,“这年头当小三还有理了,敢做不敢当吗?”
包厢一下子静下来,只有屏幕里的背景音乐还在咿咿呀呀唱着,有人见状,急忙按下暂停,招呼着众人离开。
楚宁卷着袖子上前,江月汐急忙拉住,“阿宁,别这样。”
吴行快步走来,扯着楚宁往门口走,“走走走,你陪我去看看刚才点的宵夜怎么还没送到。”
楚宁自是不依,扯着吴行的手想出去干架,吴行半抱着把人带出包厢。
“他两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行不行?”
楚宁挣扎不开,捶了他好几下,“月月那是会和人吵架的性子吗?姓肖的不是什么好东西,月月肯定干不过她,你让我进去。”
吴行拦着她的腰往前带,“你消腾点吧,月汐一看就不是来干架的,再说了,不咬人的狗才是最凶——嗷!”
话还没说完,腰间就被人使劲拧住了,楚宁嫌他说话难听,还拧着转了一圈,“***说谁是狗?”
吴行倒吸一口凉气,抬手抽自己一嘴巴,“我,我是狗,我是狗。”
“那你叫几声!”
“这,不太好吧!”
“叫不叫!”
“汪,汪汪汪!”
……楚宁也真是无语了,这男人想不到竟然是个软骨头。
包厢里,纪云淮安抚了肖艳浓几句。
“月汐,不管你信不信,我们分手和第三人真没关系。”
江月汐把红酒杯捧在手里,低着头看着杯中晃晃荡荡的酒,“真的是因为我太黏人了,让你没有空间了吗?”
她的声音很轻,不仔细听,难以听清,但纪云淮听到了。
他走过来,蹲在她面前,将她手里的酒放到桌上,沉默一会,才说道:“月汐,你很好,我希望分手后,你也别否定自己,只是我们,真的不合适。”
江月汐看着他,他眼里的认真像有实质一样,笼在她身上。
她微微侧身,看向他身后的肖艳浓,淡淡地问:“那么她呢,就是适合适你的那个人?”
纪云淮没说话。
江月汐笑了笑,“现在,你们在一起了吗?”
纪云淮过了一会,才嗯了一下。
“月汐,”他顿了顿,喉结滚动,把剩下的话一个一个地吐出,“我们,好聚好散吧,别再纠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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