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像静立在破旧的案台上，渡身的金箔零落地贴在悲悯的脸上。
虔诚的信女双手合一捧着烧尽的香烛，挺直着脊背跪坐在团蒲上，嘴里不断地念叨着佛经。
“嘭！”破旧的木门被粗暴的打开，冷冽是寒风卷起了信女单薄的衣衫。
“余长乐，你的佛是保不住你的。”
身穿华服的女子绾在发丝间的金步摇铃铃作响，嘴角带着怜悯的笑，可眼眸中满是讥讽，正居高临下地瞧着余长乐。
余长乐身子冷地一抖，滚烫的香灰掉在了满是伤痕的双手上，她却浑然不知，而袅袅白烟吹向了她裹着一层皮骷髅般的脸庞，直冲向了空空的眼眶。
“果然念佛的人就是沉得住心，被夫君休弃，被余家除名，就连你母亲死去时都没有落下半点泪。”女子用染了凤仙花汁红艳的指甲挑起余长乐的下巴，上下打量，然后轻笑一声。
“幸亏我把你的双眼给挖掉，不然你现在真哭出来，恐怕会污了佛祖的眼睛。”
余长乐她没有双眼。
“余含烟！”余长乐空洞洞的眼眶木然的盯向了前方，张着皲裂的嘴唇喊道。
余含烟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放肆，与着余长乐麻木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色。
余含烟的笑容一收，把袖中的瓷瓶一抛扔在了地上，“嫡姐，我来找你是为了和你说件好事，余家嫡子，不对是那个被父亲赶出去的废物死了。”
“死在了狱中，听说是替你去伸冤，真是不知死活。”余含烟声调猛地拔高，一脚把瓷瓶踢向了案台，瓶中的粉末撒的满地都是，然后又勾起嘴角，“可作为他的姐姐，我怎么不去帮他？我可是派人亲自把尸体从土里掘出来烧成灰送到了你的面前，让你们姐弟相聚。”
余长乐麻木的面孔终于有了变化，挥舞着双臂，却因为看不见狼狈的跌坐在地上，被余含烟一脚踩在了手掌上。
“余长乐你还以为你是余家嫡女，你就是一个天煞孤星，每一个和你有关系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余含烟双眼瞪得吓人，一脚一脚地踹着余长乐单薄的颤抖身躯。
也余是余含烟踹累了，也余是脚下的人又开始念起了佛经。
“废物！”余含烟低声咒骂一句转身准备离开，明日可是她的大婚之日，干嘛要跟这木头计较。
余含烟眼眸中闪过一张俊俏的脸庞，姐夫许洲！？现在该是她的夫君了。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佛说……”余长乐嘴边的话语一顿，“佛救不了谁，更救不了自己。”
干瘪的手臂一把抱住了女子的细腰，余长乐一口咬住了嘴边的一口肉，任由着铁锈的血腥味充斥。
余含烟尖锐的喊叫响起，等在屋外的奴仆冲了进来，护主心切地抱起香案砸向了余长乐，香灰混着骨灰铺满了地面。
咬得牙疼的余长乐松开了嘴，如恶鬼般朝着众人一笑，然后捧着滚烫的香灰混着骨灰一口一口地吞咽。
“快给我打死她！”
慈悲的佛终于掉下了脸庞上的最后一张金箔，冷眼看向没了声息的信女余长乐。
世上再无信女。
耳边低声弥弥佛语响起，余长乐空洞的眼眶中又长出了一双眼，盯看面前挂着慈悲之笑的弥佛。
一手抚摸着眼皮，感受着有实状的眼珠，那场撕心裂肺的遭遇对于余长乐仿佛只是佛给她的一场梦而已，除了……
额头处传来的眩晕感，引得余长乐脸色发白，身躯不稳地向后倒去，像是再告诉她这不是一场梦。
小丫环被身旁响动一惊，用身体抵住了余长乐。
“小姐，你是不是中暑呢？你可别吓秋焉。”
秋焉，前世待在在余长乐院落里的洒水丫环，因为与许含烟名字中一字同音，被人说冲撞了主子，在自己关入佛堂后就被发卖。
想到了往事，又见到眼前熟悉的景象，苍白着一张小脸的余长乐，半张着目瞳忽地朝头顶上晃眼的阳光一笑。
佛祖倒还算有点良心，让自己重回到了这个时候。
“长公主在殿前吗？”
余长乐幽幽地问道，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被皇家侍从围满的寺庙前殿。
“是的。”小丫鬟迷瞪地回应着。
文治十五年年末，武朝长公主来白马寺庙祈福。
余长乐将头顶上的戴帽一压，脚边的衣摆荡起直直地朝人前走去。
而前殿的人群列成两列，之中身着一袭淡金长裙，头插着一只玉钗的长公主一步步地走向了那扇紧闭的大门准备亲自打开它。
皇家准备的钟鼓声也随之奏起，传到耳边的乐声让余长乐的脚步越发的急。
殿前的光与人们的目光集中在长公主身上，而她的一双手按在了门上，门里也随着传出了轻微的呼吸声。
“咯吱”
门裂开了一条缝。
“门里有刺客！”
余长乐一把推开人群，刹不住力气地狼狈的摔在了地上，却不顾身上的疼急呼道。
在惊呼声中长公主拼命地扭转身子一**坐在了地上，门缝中挤出的白刃堪堪地擦过她头顶将上面的玉钗击落。
“救驾！”公公尖锐的嗓子直冲耳中。
前殿门处的皇家侍从扑了上来将刺客制服在身下，几个忠心的宦官扶着长公主起身远离，并围成一圈把人护在里面。
文治十五年年末，本该被刺死于前殿门前的长公主命运就此被改写吗？
余长乐扬起苍白的脸朝前看去，正好与发丝有些凌乱的长公主眼神撞到了一起。
那自己的命运也会改变吗？
掉落在地上的玉钗被捡起来，一名不起眼的宦官低垂着腰将它送到了长公主跟前，可本该双手奉上的玉钗反手握住直直地刺向前。
又是一名刺客！
余长乐面上的表情凝固，堵在嘴边的话也来不及说，只能瞪大了一双杏眼义无反顾地往前冲去，快一步地挡在了长公主的身前。
刺啦一声，玉钗刺进了余长乐的胸口，本就虚弱的身体让她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快来护驾！”
整个前殿又再次混乱，沾着血的玉钗被人踢到一旁。
文治十五年，民女余长乐护驾有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