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子们面面相觑,可手却仍是挡在她的身前。
“今日敢拦着本王妃归宁……”裴兰若顿了顿,一声厉呵,“便同那地上的邓嬷嬷一个下场!”
王,王妃该不会还要杀人吧?
婢子们纷纷后退好几步。
当着王府众人的面,就敢屠戮下人,王妃也太胆大包天了吧……
绿芜这时才从人群中挣脱开,她疾步跑向自家小姐,泪珠断了线似的往下淌,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小姐,奴,奴婢还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到你了,他,他们……”
“回家再说!”裴兰若的声音清冷,听得屋里的婢子们背后直掀起凉意。
她见着绿芜的那一刻起,便明了绿芜身上发生过何事。
血迹斑斑的双腕,看得裴兰若触目惊心!
说到底,绿芜不过是她的一个陪嫁丫鬟罢了,宁王再恨她,又何至于迁怒无辜!
难道和裴家相关的,他都要一一铲除吗?
裴兰若心底积攒着一股怒气,今日之辱,来日,她必悉数奉还!
轿撵停在相府门外,“裴府”二字,看的她心里五味杂陈。
差一点,差一点她便再回不到这个家,看不到疼爱她的爹爹了……
她才迈出左脚,接着就听兰嬷嬷带着哭腔高呼一声,急匆匆地从院儿里奔向她来。
“小姐!”
“大婚之夜的事,可是真?那天杀的宁王,竟这般作践我们娇娇!”兰嬷嬷武行出身,右手提着一把蛟龙剑已蓄势待发,红肿的眼睛也不知哭了几场。
“兰妈……”
裴兰若怔了怔,随之不禁苦笑一声。
坏事扬千里。
这才几日,宁王府的事儿,竟已经传回了家里。
见着自家小姐闭口不提,又瞧见绿芜那一身的伤痕,兰嬷嬷怒意更盛:“老奴今日就算是豁出命来也要去上宁王府问个明白,究竟是谁传出的风言风语!我家小姐可是裴府嫡女独女!还没下做到那种份儿上!”
她家小姐,可是裴家上下都放在心尖尖儿上的人啊!
小姐年幼丧母,打小就是她来照拂,小姐的秉性如何她兰嬷嬷可是比任何人都清楚!
下药,装死,怎么可能?
“清者自清,外面的流言蜚语不用在意!”裴兰若早已经想明白了,世上的一切都比不过家人,“今日归宁,兰妈,你陪我一同去看看爹爹吧。”
兰妈心有不平,站在边儿上擦泪:“小姐啊,您这又是何苦……”
裴兰若倒是风轻云淡:“萧凤待我无情,我又岂会凑上去任人轻贱?他是高高在上的宁王,我裴兰若也是堂堂相府嫡女!”
四周下人们瞧见裴兰若,那眼神儿就跟见鬼似的,各个恨不能将头埋进地里去。
她熟视无睹,昂首阔步往前走。
前脚刚进院儿,就听着一声声渗人的喊叫。
“啊!”
“啊!”
“奴,奴婢再也不,不敢了……”
俩小婢正被捆在椅子上受鞭罚,**上早已是皮开肉绽。
执鞭的家奴却没有要停的意思,一旁的小婢还抹着眼泪,啜泣着念数:“六十七,六十八……”
“她们犯了何罪,惹得爹爹如此生气?”裴兰若说着,回眸朝行刑的侍卫看去。
侍卫胆战心惊地拱手行礼,支吾应道:“回小姐,她,她们早上出门采买回府,同旁人说笑,说,说小姐大婚当夜装死,被,被宁王识破,宁王颜面尽失,当着众宾客的面扬言休妻……”
侍卫话音刚落,下人跪倒一片。
半晌,他才道:“相爷说,打个半死不死的送去边塞当军妓……总比拖去狼山喂牲口强。”
裴兰若嘴角不由上扬,她脑海里已经浮现出爹说这话时,嘴角噙着的似有似无的笑容,那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说最轻的话,办最毒辣的事。
旁人道,宰相肚里能撑船。朝堂纷争,尔虞我诈,爹爹都应付自如,大晋朝的裴相从未在外人面前真正动过怒,独独她的事,她和萧凤的破事,让爹爹伤透了心。
以前,爹爹常常叹息,萧凤不爱她,他不愿意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嫁过去吃苦。那时自己傻傻的,总以为,只要她真心待萧凤,终有一日,他会回心转意。
生平第一次,她违逆了父亲的意愿。
裴秀看着一身骄傲的女儿女儿跪在自己脚下,苦苦哀求,哪怕是知她所托非人,可他最终还是忍不住她的眼泪同意了这桩婚事。
她欣喜若狂,自然忽略了爹爹眼中浓浓的担忧,却原来,爹爹不是舍不得她嫁人,而是早已洞悉一切,不想让她后半辈子都在痛苦中度过。
裴兰若鼻子酸酸的,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悔恨,叮嘱兰嬷嬷:“略施小惩便可,让人停了吧。”
兰嬷嬷应一声,领她到了后院。
假山处,裴相正与府医司大夫二人一人手执黑棋子,一人手执白棋子,坐在凉亭下下棋。
裴相瞧见那一抹大红色的身影,手微微一顿,却好似没有发觉一般,抬手掷下那枚黑棋:“司大夫,承让,你又输给老夫了。”
“是相爷棋艺精湛,在下望尘莫及。”司大夫抬手作了作揖,又朝着裴兰若行礼。
“小姐归家了。”
“爹爹,女儿回来了。”裴兰若声音嘶哑,莫名委屈。
裴相端起羊脂玉杯抿了口茶,依旧无视,同司大夫浅笑说道:“司大夫这茶,可是好茶,改日老夫可是要亲自登门求茶。”
司大夫杵在原地,一时也不知如何作答。
见着爹爹不做回应,裴兰若深吸一口气,又唤了一声。
裴相指了指棋盘道:“司大夫,坐下下棋,愣着作甚?”
还装没听见?
裴兰若心一横,快步走上前去,一手捂着裴相面前的棋子盒,娇嗔:“爹爹,女儿唤你好几声,嗓子都哑了。”
“女儿?老夫的女儿,早已是宁王妃,你不是我的若儿。”说着,裴相抬手把裴兰若压这手底的棋盒拿到手里,神色淡然。
“呜呜,这世上女儿就只剩下爹爹一个亲人了。”裴兰若佯装伤心,双手环着裴相的胳膊撒娇似的来回摇晃,“爹爹若是再不要女儿,那女儿可该怎么办……”
貌似不经意的话,让裴秀的神色破了冰。
瞧着裴兰若穿着喜服只身一人归家,说是归宁,却不见那宁王踪迹,这可不是坐实了他那些风言风语?
大婚才过去几日,宁王竟然就要休妻!
宁王不把他的心头肉放在心上,大不了就一拍两散。再怎样,也该全了若儿的面子!
裴兰若的眉眼与他的亡妻极其相似,她的柳眉一蹙起便能让裴相想到妻子亡故之时,她扯着他的手,万般不舍,却还是撒手尘寰的场景……
“多大人还撒娇,你倒也不嫌害臊。”裴相说着,抬手倒了三杯茶。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裴兰若识趣坐下,她看了眼棋局,展颜一笑:“看爹爹都赢了人家司大夫好几局了,倒不如让女儿陪爹爹接着下。”
裴相这抬头一瞥只见这裴兰若小脸苍白毫无血色,发色枯槁,整个人都如同风吹干的枯草一般,毫无精气神而言。
“近日身子怎样?正好让司大夫也在,让他来给你号个脉吧。”裴相忍着内心的怒火,扫了一眼一旁的司大夫。
司大夫上前一步,手搭在裴兰若的皓腕上。
裴兰若晃了晃神,想到了自己那一夜被灌下了汤药时,小腹那痛不欲生般的痛楚……若是爹爹知道,她这般被人糟践,该有多难过!
“女儿的身子没有大碍……就不必……”
裴秀何其老练,眯着眼:“既然没有大碍,便让司大夫给你瞧瞧!”
“司大夫,我真的没事……”
裴兰若说着就想抽回手。
司大夫却强摁她的手腕,不在意着:“不过寻常号脉,小姐不必惊慌……”话语刚落,他的神情便徒然一变,看了看裴兰若,又看了看裴相,欲言又止。
裴兰若惊觉不妙,司大夫可是爹爹高价聘请入府的名医,小产之后的体虚血亏之像对于他的医术而言,自是一摸脉象便知!
“说。”裴相冷哼了一声,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致!
“回,回相爷的话……小姐身子孱弱,气血两空,应是滑胎不足三日之状……”
司大夫话音刚落。
只听“啪嗒”一声,裴相最是心爱的那只羊脂玉杯被重力一摔,四分五裂。
裴秀拍桌而起,怒不可遏地低吼一句。
“好,好个宁王!这般糟践老夫的娇娇!”
他气的抖不成声,正欲起身去找那宁王讨个公道,刚喊了这一句,双眼就往上翻着白眼,竟是一口气憋在心口没提上来,身子趔趄,摔倒在地!
“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