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冗倒抽一口凉气,从昏迷中醒来。
睁开眼,就看见整个世界呈九十度颠倒着,匍匐在自己视野中。
无数双穿着皂靴的脚,在自己脑袋旁边忙乱的奔行。
眼前,只有一个蓬头垢面的老乞丐,和自己保持着同样的视角。
老乞丐的脸,被一只步云履狠狠的踩在地上。
身体正与那群忙乱的皂靴,疯狂的进行着某种亲密接触。
杂乱的脚步声和喊杀声此起彼伏。
还有痛击人体所发出的“嘭嘭”的声响,和老乞丐痛苦的**……
驳杂的声响交织在一起,耳朵里仿佛正开着一场水陆大会。
“呵忒。”
步云履的主人啐出一口浓痰,啪得一声正中老乞丐粘满尘土的脸。
……
沈冗挣扎着,想要从冰冷的地面上爬起。
浑身的骨头却仿佛快散架了一般,痛得直打哆嗦。
撑着地面的双手,粘满半干的血迹。
茫然站起残躯,整个世界才晃晃悠悠,在他视野中翻转过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群身着袍服的古人。
他们正围成一个圆圈,将自己和地上的老乞丐圈在正中。
众人的身后,是层层叠叠的古代建筑,飞檐斗栱,碧瓦黄墙……
这是哪座影视城?
我这是怎么了?
沈冗脑海中一阵茫然。
不过是在学校的冰湖上救一只小猫,不小心踏破冰面,跌入湖水。
一睁眼,就来到了这个荒诞的古代场景。
“他妈的。”
校园里常常有摄制组前来拍戏。
沈冗自以为,一定是哪个缺德的群头,在冰湖边上捡了尸,拿自己当免费群众演员,丢到这里来演尸体。
可手上半干的血迹却如此分明,那些围着自己的群众演员,鄙夷的表情也十分到位?
“这是哪个剧组?这么有钱?拿真血浆拍戏?不是有番茄酱吗?镜头在哪儿呢?别他妈拍了,你们这是非法用工强迫劳动,你们犯法了你们知道吗?”
沈冗叫嚷着,一边用力的揉搓着手上的血渍,却发现怎么搓也搓不干净。
“差爷,就是他们。”
这时,就见围成一圈的群众演员,忽然自动分开来。
一群彪形大汉统一着装,腰悬长刀,迈着整齐的步伐,朝沈冗奔来。
朱红的圆领窄袖劲袍,乌青的尺宽麻布腰带。
胸前的圆圈里绣着个大大的“捕”字。
脚下是干净利落的白底长筒皂靴。
头戴着一水的乌青笼纱高冠。
威武霸气,生龙活虎!
沈冗看得呆住了。如此沉浸式的穿越体验,这还是头一回。
他那张惨不忍睹的脸上,竟然没来由的浮上了一层浅笑。
学校所在的城市就有座影视城,沈冗每年暑假都喜欢去那里演个士兵甲,难民乙什么的,赚点生活费。
这还是头一次被迫参演。
他心里虽然很生气,可来都来了,怎么着也不能空手回去。
说不定还能敲剧组一笔竹杠。谁叫你非法用工,剥削在读大学生呢?
“乖乖,这派头,一定是特约吧。兄弟,你们一天挣多少……”
沈冗正想上前套个近乎,打听一下特约演员的行情,好为自己随后的索赔找点依据。
哪知这群捕快,却如狼似虎的扑上前来。
瞧那阵势,决不像是作戏。
“嘿,嘿,你们还有完没完?老子说了,老子不干……”
“干”字还没说出口,就见从天而降一条冰冷的锁链。
“哗啦”一声,不由分说,套在了沈冗脖子上。像一条粗壮的黑蟒,顷刻间将他缠绕。
沈冗被压得一个趔趄,双腿一软,差点没跪下。
皮肉传来的生冷的**感袭击了脑神经,仿佛启动了什么开关。
汹涌的记忆如同开闸的洪水,顷刻间涌入脑海。
沈冗内心掀起惊涛骇浪,震惊的抬起血红双眼,环顾四周。
终于读懂了那些围观众人眼底的鄙夷,唾弃,和深深的怨毒!
“庸医无良,罪有应得。”
“还我妻儿,你这个屠夫。”
“庸医杀人,就该凌迟处死!”
……
刺耳的谩骂声中,沈冗被两个公差反剪双手,推搡着,跌跌撞撞的向前奔去。
铃医!!!
沈冗的心,像是再次沉入了冰冷的湖底。
中西医结合专业读到一半,他跑进冰湖救一只狸猫,不小心跌进湖水。
醒来就穿越到了这个完全陌生的古代社会。
还成了以招摇撞骗为主业,沿街摇铃卖狗皮膏药的铃医。
准确的说,他现在连铃医都算不上。
只能算是铃医的徒弟。
他师父,就是刚才第一眼看到的那个,躺在地上挨揍的老乞丐王一贴,才是真正的铃医。
沈冗本能的挣扎着!
可在孔武有力的捕快的挟持下,这种反抗的效果几近于无。
这他娘的什么道理?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自己只不过想救一只猫而已,何错之有?
天不长眼,开局就让自己犯下庸医故杀人罪,被捕快拿往衙门。
怎么办?怎么办?
自己会不会被官府凌迟处死?
生死攸关之际,沈冗不得不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根据脑海中还有些混沌的记忆,他大概理清了事情的始末。
就在今天上午,青阳县有家孕妇难产。
请了好几波接生婆,外加县里大大小小五六个名医,都束手无策。
偏偏这时候,他们师徒俩途经此地。
主人家听见**,病急乱投医,就把师徒给招进了府里。
师父王一贴听说有重赏,又在盲目崇拜自己的徒弟怂恿下,不自量力的起了赌一把的贪念。
哪知,一剂催生贴贴到孕妇隆起的肚皮上,原本还哼哼的孕妇,立马就翻了白眼儿,不一会就抽搐着死了。
一尸两命!
接生婆和大夫全吓跑了。
他们师徒俩自然也脚底抹油,跑得最快。
可惜师父年老体衰,原主又不好抛下他独自逃命。
因此才有了开头这一幕。
沈冗心头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耳畔却忽然听见“喵”得一声猫叫!
抬起头,就见一只毛色油亮的中华狸猫,蹲在前面一辆疾行的马车顶蓬上。
靛蓝色的眼珠正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那毛色,那神态,简直和冰湖表面的狸猫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