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冗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种种迹象表明,师父极有可能是患上了破伤风!
这种病,只需要提前打一针破伤风疫苗,就完全可以避免。
可感染一旦成势,就是放在现代医学条件下,也是十分棘手的重症。
更何况这是在一千四百多年前的唐代?
沈冗记得,破伤风最早的记载是在《太平圣惠方》中。
书中写道:“身体强直,口噤不能开,四肢颤抖,骨体疼痛,此皆损伤之处中于风邪,故名破伤风。”
古人认为是伤口感染了风邪,所以才导致身体僵硬,四肢颤抖,不能说话,甚至面目歪斜。
其实,破伤风的真正病因,是病人伤口感染了破伤风梭菌。
破伤风梭菌的繁殖,会产生多种外毒素,主要是痉挛毒素和溶血素。
这些毒素进入脊髓和脑干,使神经兴奋性增强,产生肌肉紧张和痉挛。
继而引发高热、肌肉抽搐、呼吸困难……
病情进展神速,死亡率极高!
可破伤风梭菌感染,都有一个潜伏期,大概六至七天。
师父发病如此迅猛,难道是与破伤风近似的其它病症?
沈冗忽然想起来,头部型破伤风是个例外,潜伏期只有一到两天。
他慌忙俯下身去,仔细检查王一贴的头部。
果然,在其后脑的位置,头发丛中检查到一道伤口。
回忆起昨天被人追打时的情形,那些人不停的捡石头砸他们。
半路上,师父慌不择路,一头摔进了路边的农田里。
现在想起来,他很可能是被一块飞石击中了后脑才摔倒的。
伤口也极有可能就是在那时被感染。
确诊了病情,沈冗心里只感觉空落落的。
虽然他学的是中西医结合专业,可猝然遇见这种短时间内就会要命的急症,他脑海中本能想到的却还是西医那套治疗方法。
急症用西医,缓症用中医。在现代社会,好像成为了约定俗成的规矩。
可现在他手里只剩下二十粒阿莫西林。
抗生素虽可以抑制破伤风梭菌的繁殖,可对已经产生的毒素,却无法清除。
沈冗顾不了那么多,从腰带里掏出那半瓶阿莫西林,决定先给师父用上。
倒出四粒药片,却忽然发现没水。
张捕头见状,赶紧取下随身带着的大竹筒,拔出塞子来。
沈冗把瓶子塞回腰带,右手捏开王一贴的嘴,左手把四粒阿莫西林倒进去。
接过张捕头手中竹筒,往王一贴嘴中倒了一口水。
眼见王一贴咕咚一声,把药片吞了下去,沈冗心里才稍稍镇定了些。
这病初起之时,吞咽肌还没有产生痉挛,服药并不十分困难。救治得越晚,难度越大。
沈冗正忧心忡忡,在脑海中想着如何用中医对症治疗破伤风。
忽听对面的程无敌不屑得笑道:“老东西,待会县太爷就要升堂,看你还能装到几时。”
沈冗听了这话,愤怒的转过身去,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这时,就见郑知县身着绿袍蟒带,从影壁后面转了出来,迈步上了台阶,在正中的太师椅上坐定。
身旁还跟着个干瘦的师爷。
大堂一角的青袍书吏起身唱道:“升堂。”
“威武……”
一阵低沉的吼叫声,回荡在廊芜间,让人听起来,禁不住有些发怵。
郑士弘抬眼看见了地上的王一贴,皱眉说道:“被告,出了何事?你师父缘何躺在地上。”
“大人,我师父忽患急症,病情危重。还求大人暂缓过堂,让草民为师父诊治。”沈冗哀求道。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郑士弘转头看向一旁的师爷。
那师爷附在郑知县的耳朵旁边,低声说了几句。
就听郑知县说道:“被告,你能确诊你师父患上的是急症吗?”
“我师父这病,随时都能要命。草民绝不敢诓骗大人。”沈冗朗声说道。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躺在地上的王一贴,整个身体忽然诡异的向后拱了起来。像极了一把缺了弓弦反张着的弓。
面部五官极度扭曲着,四肢紧崩,不停的高速颤抖着,像是身体忽然通上了高压电。
“角弓反张!”沈冗心里咯噔一声,赶紧跪在地上,一把抱住师父,仔细观察他的面部。
不幸中的万幸,王一贴刚才痉挛之时,并没有咬中舌头,一时半会儿还要不了性命。
但随着他体内毒素累积越来越多,他随时都有可能因为呼吸肌麻痹,窒息而死。
“被告,令师这是何为呀?”
郑知县大吃一惊,起身从长案后面绕过来。
他生凭还从未见过这种形状的人。
眼见王一贴面目狰狞,样子很是怕人,一时骇得他面无血色,半天说不出话来。
“大人切勿近前,请允许草民告退。”
“你师父得了瘟疫?”
听沈冗话里的意思,这病似乎还会传给别人。
郑知县大惊失色,赶紧退开来,袍袖遮住口鼻,连声叫道:“快快,抬下去,本县准你为师父医治,给他们准备一间单独的牢房。”
古人概念里,一说到传染,首先联想到的就是瘟疫。
何况这病这么吓人,不由得郑知县不恐惧。
沈冗哭笑不得,没时间解释,伸手抱起王一贴颤抖的身体,正要回牢里去,却听见身后一人大叫道:“站住,我反对。”
就见一直站在旁边看笑话的程大善人抢步上前,伸手拦住了他二人,不屑的说道:“你说你师父得了瘟疫?妖言惑众!”
程大善人转身看向廊芜下站着的看客们,大声说道:“众所周知,我青阳县近年来,何曾有过瘟疫?可这小子却说,他师父得的是瘟疫。这分明是企图逃避罪责,迁延时日,这点伎俩岂能瞒得过程某。”
“大胆,你是在质疑本县吗?”郑知县最讨厌别人质疑自己的决定,看在对方是本地望族的份上,才没有直接发怒。
程大善人转过身来,直视着郑士弘,拱手说道:“知县大人误会了,程某怎敢质疑大人?只是这宵小之辈,企图混淆视听,欺瞒大人。程某却不能放过他。”